解开房价背后的秘密,房地产开发项目全过程真实揭秘

  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房价

  万通地产董事局 冯仑:“开发商平均资产收益率不到5%。”

  华远集团董事长任志强:“过去几年房地产行业平均利润8%。”

  真的是这样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房地产开发的利润不能以项目利润计算,而要以投资收益率计算。房地产开发利润,是以“倍数”衡量的!

  所以有开发商说:“赚钱赚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的项目做完了,从无到有,投资5千万的项目,净利润是7个亿。

  而我本人,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房奴,仅仅两年,赚了整整4个亿。

  我的投资收益率,是1400%!

  这只是中国房地产市场上一个很平常的数字,你知道吗?

  讲完这个真实的故事,我将永别房地产,第一,是房地产行业已经开始变得难做了。第二,我不想让自己不好意思。

  剩下的时间,想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写故事,告诉大家一些隐秘在财富背后的法则、规则、准则及其利益链条上形形色色的交易。

  孙行长拉着我的手,扭着屁股,就差摇尾巴了,笑成一朵花,连连道:“请罗总一定赏脸,一定要赏脸,您既然有事,我就先去饭店候着您……”

  我不置可否,保持礼貌微笑,淡淡道:“尽量,尽量,就怕我这个会……”

  “没关系没关系,无论等到几点都没关系,请罗总一定要到啊,哈哈,哈哈……”孙行长几个属下也跟着他“哈哈,哈哈……”活像一群叫春的癞蛤蟆,我懒得跟他们应酬,送到办公室门口,假装还要开会,让财务总监送他们下楼,自己反身回到办公室,推开窗户,让满屋子的乌烟瘴气尽快散出去,楼下孙行长一行正要上车,不经意抬头看见我,连忙又是一脸欢笑,又是摆手又是作揖,我明白,摆手的意思是暂时告别,作揖的意思是求我一定赏脸赴宴。

  我也忙隔着窗子微笑摆手,嘴里却笑着骂道:

  “孙子!”

  人如其名,此人孙子的很。本地商业银行一个小小副行长,牛逼却大了去,两年前为了办项目开发贷款,他是爷爷,我是孙子,在这厮面前常常连个白眼都捞不着,客也请了,礼也送了,可贷款资料上错一逗号,都会让我亲自跑去银行一趟,到了他办公室,倒很客气,翻了一白眼,皮笑肉不笑道:“罗总,你们这里少了个标点,拿回去重打。”我心里那个骂,这不是玩儿我吗?我知道,他是嫌我穷,银行是干什么的?火眼金睛得很,我有钱没钱,有多少家底,他们一眼就能看穿,说白了,你越是没钱他们就越不会借给你钱。伺候得周到了,兴许还能指点条羊肠小道,可那时我穷,真穷,堂堂一个二十八万平方米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大老板”,穷得连西裤的拉链坏了,都得自己悄悄找来针线缝好,第二天照样穿出来!之所以必须悄悄的,是因为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这么穷!

  您别不信?告诉你个秘密,在中国,尤其是前些年,拿到地的开发商,不一定多有钱!在我拿地当房地产老板之前,说实话,我也不信!

  穷,所以我只能将每一分钱都用在项目的形象包装上,让人感觉我特有实力,却没人知道我自己悄悄缝拉链,更没人知道,为了省下十块钱的洗车费,我每天都一大清早在院子里自己洗那辆一般舍不得开的奥迪车。

  穷,所以对银行出手也不敢太大方,孙行长于是也对我这个老板老实不客气,反正鸡蛋里挑骨头,一趟一趟遛我便是。我明知贷款戏不大,却也不敢得罪银行,也只得硬着头皮,一趟一趟的遛,直到遛到我自己没了信心为止。

  沧海桑田,老天有眼,最难熬的日子,还真让我熬过去了。天地换新颜,房奴做主人,我的房子突然出奇的好卖,几家银行挤破了头争着抢着要做我的按揭贷款,这孙子于是三天两头来请我,我为了报一箭之仇,对他爱搭不理。这老油条知道是怎么回事,使出水磨神功,脸不红心不恼,照样笑嘻嘻天天问候,还时不时拉来几个政府领导当招牌,我不好再推,万一真得罪了银行,哪一天再有不测风云,岂不绝了自己后路?

  冲我深情回眸中,孙行长的车绝尘而去。我坐回办公桌前,刚想叫工程副总过来商量下三期桩基工程招标的事,一个人敲门探头进来,是我的司机徐六,“老板,车接回来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下楼,来到售楼处的后院,立即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这阳光不是来自天上,而是被一辆锃亮如镜的汽车反射到我眼中。

  一辆黑色的新款宝马顶配750,静静伏在我的面前,我立即想到一个词——钢铁奴仆。车,是一个最听话、最让主人感觉有面子的奴仆。徐六将左前门拉开,笑嘻嘻躬身道:“罗总,您试试?”

  我点点头,跨了进去,满意的点点头,两百多万,买的不就是这感觉?隔着玻璃再看看我原先那辆趴在树荫下的奥迪A6,怎么看,怎么寒酸。我心里叹了口气,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点不假啊。”

  摁下start键,车身微微震动一下,几乎毫无声息的发动了,犹如我的心弦,被轻轻震了一下,前年买奥迪的时候,我还是一个资不抵债的穷小子,为了省下保养钱和油钱,我尽可能的减少车的使用率,头一年里,奥迪车只跑了不到五千公里!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当年的穷小子,手里已经有了三个多亿!买这辆区区二百万的宝马,就跟买菜一样,听说新款宝马进入中国后,二话不说,当即就托人订了一辆。等了两个月,终于等到了提车,徐六一大早去省城提车,临近中午才开回来。

  踩下油门,硕大的宝马如丝般顺滑,轻转方向盘,驶入大街,在这座城市——一座距省城二百公里、人口不到一百万、GDP差不多排在中国一百名的三流城市,在这本书里,就叫“A市”吧——这是第一辆新款宝马7,惹着好多人追着看,连交警都长时间行注目礼,那些惊艳、羡慕、妒忌的眼神,让我感觉舒服极了。

  我摁下音响开关键,才发现没有CD,只得换成收音机,顶级音响轻微而清晰的在车厢内回响,音质棒极了。我随手摁着按钮,随性的一个一个电台听着,突然,听到一个名字:《发财日记》?好像是一本新上市的畅销书,听完介绍,我乐了,顿时涌上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正好视线里有个书店,于是开过去停下来,让徐六等着,自己进书店,一眼就看到放在醒目位置的这本书,拿了一本,又随意挑了几张CD,结完帐坐到车后座,对徐六说:“你随便开车转悠。”

  于是徐六开着车慢慢悠悠的走在春光灿烂的城市里,一边听着音乐,我一边翘着二郎腿看书,好不悠闲,好不惬意,感觉好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孙行长笑问道:“罗总,您开完会了吗?王秘书长下午还有个会,要不我也不敢催你……”

  我抬头看表,竟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自己就在车里看了快一个多小时书吗?我笑道:“不好意思,刚刚结束,我这就过去。”

  “好的,好的,我欢迎您的大驾。”

  其实他订好的饭店就在前面一个路口,我却让司机故意绕了几条街,二十分钟后,才来到饭店门口,远远就见孙行长翘首以待,心里大乐,心想你这孙子也有今天?!

  见我从宝马后面下来,孙行长愣了一下,忙满脸欢笑迎上来挽住我的手,笑道:“我还一直在瞅着您那辆奥迪呢?怎么?换车了?”回头看着宝马,嘴里哎呀呀道:“这车可是新款啊,我还从没见过呢。”

  我淡淡道:“这是省内第一批车,咱们市第一辆。”

  周围啧啧声一片,我懒得看那些阿谀的笑脸,快步走进包间,里面一个领导模样的胖子站起来,我眼前一亮——不是因为这胖子,而是跟着胖子站起来的,还有他身边一个美女,江山如此多娇,应该就是形容她的吧?

  孙行长忙介绍,“这位是市政府王秘书长,这位是‘理想家园’的罗总。”

  “久仰啊久仰啊……”我们两个一个咧嘴一个拱手,客气寒暄一阵,又假意退让片刻,搞得房间里热闹非凡,好容易我坐在主宾位置,王秘书长坐在主陪位置,居中孙行长坐在主人位置,其余人等才纷纷找地方坐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美女,坐在了我身边。我于是明白,这美女,是孙行长专门找来陪我的。因为不能让领导接我,又不能让领导独自等着,所以刚才是特意让她在房间陪领导。

  果然,孙行长亲切的拍拍我,又指着那美女,笑道:“小牛啊,怎么见到罗总就害羞起来了?也不知道主动递上名片。”

  美女笑应,婀娜起身,眼波流转,双峰轻颤,葱葱玉手从LV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半是娇艳,半是羞涩,表情、动作演绎得恰到好处,朱唇微张皓齿轻启道:“牛妞,小名妞妞,请罗总多多包涵。”

  名片上的职位是“市场公关部经理助理”。

  孙行长又故意亲热拍我一下肩膀道:“小牛是我们行最优秀的客户经理,专门对VIP客户服务……”

  我笑问:“是不是我需要什么服务,就能提供什么服务?”

  妞妞嫣然一笑,含羞做清纯状,娇笑道:“罗总你真坏,想到哪里去了?”

  王秘书长一旁笑道:“罗总开个玩笑嘛,小牛你脸皮这么薄,怎么做得好业务呦?”

  孙行长笑道:“领导批评你了吧小牛?不要总是扭扭捏捏的嘛?再说罗总这么年轻有为,人又这么帅,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罗总可是个钻石王老五呢……”

  大家七嘴八舌,玩笑多说几遍,倒跟真的似,弄得小牛倒真的有几分羞涩起来。说实话,我最讨厌这种场合,男人们吃饭总要带上女人,然后拿女人取笑戏弄寻开心,女人的尊严变得一钱不值,成为男人之间磨合感情的润滑油。现在很多银行业也学会放下了架子,弄了些漂亮女人“公关”, 小牛不过也是这样一个工具,也许好好曾经好好一朵娇嫩的鲜花,却由于深植于腐臭的土壤,逐渐也变得艳俗不堪。

  商场上的男人,逐渐淡忘理想,变得油滑奸诈。

  商场上的女人,逐渐褪去尊严,变得不知廉耻。

  好在女人只是逗乐的工具,嘻嘻哈哈几句,酒菜上齐,请客的,吃请的,陪吃的,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频频谈笑风生,举杯畅饮,其乐融融,感情随着酒精在肠胃里流淌,又被血液吸收,脸红脖子粗之余,酒桌上的人就都成了“朋友”,有了这个称呼,再找你办事时,就不好推脱拒绝了,再说,除了“朋友”,还有“领导”呢。朋友的面子可以不顾,但领导的面子就不能不看了。我拉着孙行长的手,淡淡道:“按揭的事,我让主管销售的副总去找你好了。”

  孙行长忙大声道:“小牛,还不赶紧着敬罗总一杯?”

  可怜的牛妞小姐早已喝得脸蛋绯红,听领导命令,忙不迭起身,端着酒杯把自己的身体又紧贴向我,却被孙行长大声呵斥道:“不行,换大杯,敬罗总这点酒怎么够?”

  服务员立即换来足可以盛下三两酒的高脚大杯倒满了酒,牛妞用最后一丝清醒挤出千娇百媚的笑脸,一扬脖,三两高度白酒灌了进去,在一片轰然叫好声中轻飘飘倒在椅子上,看着一行酒从她唇角流到脸颊,又顺着脖子蜿蜒流进胸前,将胸口衣服湿透了一大片却浑然不觉,我突然想跟她说一句:“姑娘,离开男人的世界,找个好男人赶快嫁了吧!”

  孙行长连连感谢,也喝了一大杯酒。

  王秘书长频频点头,也陪着喝了一小口。

  孙行长的部下们也纷纷跟着猛灌。

  酒桌上的气氛达到高潮,孙行长的任务圆满完成,王秘书长的面子奏效,至于我嘛,无所谓,按揭可以同时给几家银行做,多一点,少一点,达到一个平衡就行了,完全无损我的利益。

  只有小牛,酒宴开始时的主角,现在已经被人遗忘。

  女人,算个屁?

  喝完酒,东倒西歪一片。王秘书长没喝什么酒,先去上班了。送走了他,孙行长踉踉跄跄拉着我,要去洗脚按摩,被我拒绝。这孙子竟拉我到一旁,笑声嘀咕道:“小牛也喝高了,要不我把她扶上你的车?罗总你送她回去?”

  我回头一看,小牛正被两个同事扶着走出来,基本不省人事。我又回头,看着孙子,笑得很客气,心里却忍不住想狠狠抽肿这张无耻的脸!想跟他说:孙子!你是开银行的,不是拉皮条的,我最恨你这种把女部下当婊子用的无耻之徒,说你禽兽,真是辱没了禽兽!

  我很客气的回绝了这个猥琐的请求,摆摆手径直上了自己的车。奸邪的笑脸在车窗外一晃而过,我想吐。我对徐六说:“送我去小树林。”

  小树林,在南湖边上,隔着湖水,正好能看到对岸的理想家园。

  南湖,是A市市区内一个天然湖泊,是城市的天然氧吧和空气调节器。我的项目就坐落在南湖湖畔,命运总是青睐勇者,我拿下地后,市政府一纸禁令,南湖周边从此不再批准居住用地,我的理想家园从此绝版,成就了我的财富梦想。

  然而,我却喜欢上了这片幽静的小树林,总爱一个人过来坐坐,就坐在水边一个水泥台阶上,看着湖面对过理想家园林立的建筑和塔吊,会痴痴独坐很久很久。

  我让徐六把车停在树林外一片空地,让他自己打车回公司,自己照旧坐在台阶上。正午,无风,湖面平得很镜子一样,理想家园虽然距离很远,却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就如同自己心中的理想,虽然很远,却很清晰。

  理想家园一共二十八万平方米,已经建完二十二万高层和配套商业,三期再有六万平方米多层洋房和联排别墅工程就结束了。每次看着它们,心里总会浮上来一首歌:

  经过了许多事

  你是不是觉得累

  这样的心情

  我曾有过几回

  也许是被人伤了心

  也许是无人可了解

  现在的你我想一定

  很疲惫

  人生际遇就象酒

  有的苦有的烈

  这样的滋味

  你我早晚要体会

  也许那伤口还流着血

  也许那眼角还有泪

  现在的你让我陪你

  喝一杯

  这歌声来自于心底,歌声里,有我许多的过去,喜乐的,悲伤的,许许多多;有许多的人,爱我的,我爱的。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在继续发生……我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理想家园还是我心里的一个影子,那时的我两手空空,只有无比的自信和勇气,那时的心情,是激荡和憧憬;第二次来时,是我最迷惘无助的时刻,那一天,我哭了,我问自己:你的勇气还在吗?你的机会飞去了哪里?再后来,我的命运也悄悄演变,理想一天一天被筑高,我再也不必为了财富而发愁,我还是常常过来,因为我渐渐发现,当我跑过了终点,风景却和从前并没什么不同。当生活被财富充满的时候,心灵,却照旧有一丝空虚和忧伤。

  微风拂过脸颊,我就这样坐着,坐着。中午的酒宴和人脸逐渐远离,变成了一场喧嚣的旧电影,被封尘在岁月的库房。

  我就这么一直坐着,坐着,直到天色将晚,手机响起,我主管销售的副总刘洋急切的问:“罗总,您在哪儿?不是约了朱局长吗?”

  我才想起来,晚上约了老朱。

  老朱,A市房管局局长。人如其姓,长得很猪,吃饭像猪,走路像猪,打呼噜时像猪,说话时带着带着鼻音——呜哝呜哝的——更像一只猪——他有严重的鼻炎,所以不感冒时,也常常挂着两串鼻涕牛牛。

  最像猪一点,是他很贪!猪贪吃,他贪财,还贪色!不过这是圈内人的传言。今晚是我请老朱,让他通融一下,争取拖延一下几栋房子预售证的办理。

  老朱其实是被开发商喂成猪的。

  房子不好卖的时候,开发商求着他,早些办理预售证,好早点收钱。

  房子很好卖的时候,开发商求着他,晚些办理预售证,好等待涨价。

  国家刚刚发文,严查各地捂房惜售,理想家园二期的几栋房子我已经拖了好久,昨天,市房管局的通知送达我的办公室,言辞很严厉,我掐指算了一下,哦,又该到请老朱喝酒的时候了。于是约了他今晚喝酒。至于礼物嘛,头一个月就备好了,一个电话就置备齐全。

  我让刘洋去接老朱。我们吃饭都是这么安排:老朱在办公室等到天色昏暗,我们车到房管局不远的一条小路等着,车不能太好,帕萨特一类的中档商务车就行,车身颜色必须是黑的。所以,我给刘洋配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

  我自己则开着新宝马赶去跟他们会合。周末,路上下班的人很多,道路有些拥挤,加上中午的酒意未消,眼瞅着一个右转绿灯还有三秒,脚下加了把油想冲过去,谁知偏偏有辆自行车闯红灯突然过来,我只得减速,等他过去,红灯也亮了,我一急,管他娘,冲了过去。

  谁知路口正站着个警察,早已观察我良久,一个箭步冲到车身前方挥手,我本来想冲他笑一下打一把方向盘闪开他,可左边又过来一群自行车,无奈,只得停下,摇下玻璃,警察很年轻,眼睛很清澈,很像刚毕业时的我,我当即对他产生好感,主动笑道:“小兄弟对不起,开得有点急了。”

  小警察敬了个礼,脸却更严肃了,皱了下眉头,我明白过来,他一定是闻到了我满嘴酒气。他指着路边,道:“请靠边停。”

  左右都是人流车流,我只得按照他的意思靠在路边,下车想拍他肩膀,却被躲过去,严肃道:“请出示行驶证驾驶证。”

  我笑了,“你没看是新车吗?没挂牌呢,哪儿有行驶证?”

  他趴挡风玻璃上认真看了下临时牌照,说:“驾驶证呢?”

  驾驶证在我奥迪车里。我摇摇头,歉意一笑。

  “你无证,酒后驾驶,闯红灯,把车钥匙交出来,先做一下酒精测试。”

  “算了算了,你们方局长跟我是老朋友,驾驶证在我旧车里,至于酒嘛倒的确是喝了点,不过是中午的事儿,早就……”

  警察却不为“方局长”仨字儿所动,取出测试仪对着我,“吹气。”

  我有点尴尬了,凭良心说,我喜欢这小伙子,认真,公事公办,警察就得这样。但我真有事急着走,看他这样儿,今天非把我拘了不可。我摇摇头,不理会他,摸出手机,却不提防他竟一把夺过了去,依然平静说道:“请吹气。”

  我恼了,大声道:“你干嘛抢我手机?拿来!”

  他也不理我,依旧把那根该死的吹嘴对着我,我苦笑不得,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警察纠缠,实在有点没面子,周围围观人越来越多,我在A市有一定知名度,在这么纠缠下去,很可能丢脸。郁闷之极,我“嘭”一声关上车门,扭头就走,大不了让司机过来取车,谁知这犟小子一把拉住我,大声说:“不准走!”

  警察手中我的手机响了,应该是老朱他们的,我真急了,我一向老实做人,今天酒后驾车是我不对,可那是中午的事,酒精作用早已退去,遗忘驾驶证和闯红灯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儿,车都扔这儿了,随后怎么处罚都行啊。火气上来,我也急了,“你凭啥拉我?”顺手推了他一把,两人谁也不让,眼看就要冲突,突然一个年级大些的警察出现,拦在中间,那小警察见来了同事,忙道:“张警官,他……”

  老警察摆摆手,低声道:“小杨,你去让周围人散开,都站在这里,影响交通。”那小杨看来是他部下,低低嘟囔一句,转身去劝散人群。

  老警察和蔼问我:“喝酒了吧?”

  我也笑道:“都半天了,酒精早没了,张哥,不是我不愿意接受测试,一来我真有急事,二来小杨也有点太横,刚才我脾气太急,算我的错。对了,您是哪个中队的?”

  “二中队。”

  “哦,你们队长是姓林吧,还有个政委,好像是个复姓,叫什么……”

  “司马。”

  “对对对,脸白白的,戴着眼镜,我跟他们俩都吃过饭,还有你们交警支队的黎队长,我也熟得很,市局的几位领导,也经常联系,张哥,今天这点小事,就通融一下吧,赶明儿买房子找我,保准最大优惠。”

  “您是……”

  “我姓罗,理想家园就是我开发的。”

  “哦,我说怎么那么面熟呢?罗总,这车是你新买的啊?”

  “对呀,今天才接,驾驶证在我旧车里呢。要不,您跟小杨说说,先让我走?”我见他认识我,忙套近乎。

  张警官却两眼放光,小声道:“罗总,找你买房子真的有优惠?”

  我笑了,“您真买吗?”

  “我二期开盘时就去排号,可没买到。”

  “好说,您有时间去售楼处,直接找田经理,选好房子,让她找我就行,价格嘛……开始按上次开盘价格。”

  他兴奋得直搓手,眼睛里全是谢意,我指着小杨手中手机,小声道:“这小子抢了我电话,领导等着我去接呢……”

  张警官点点头,过去低声跟小杨说了几句话,小杨诧异的回头看我,一脸不情愿,却还是将手机递给他,沉默的走向马路对面。我心里突然一阵沉甸甸的,也许一个公正严明的好警察,从此消失了……

  后来,我又去那个路口好几次,想看到他,对他说声对不起。然而,我再也没见过他。在这里,我想对所有恪尽职守的人们说一声:“对不起了。”正因为有你们,社会才得以公平有序,可就是我们这些短时间积累了大量财富的所谓“成功人士”,践踏着道德、公义、法制、规则的底线,我有时候扪心自问,我拥有的财富,到底是干净的还是肮脏的?我抓住的这些机会,却会不会使得更多的如小杨这样平凡的好人失去了机会?每一块钱财富的积累,是不是都是对社会公利的一次挑战和撞击?

  我能思索这些,说明我还有良心,但我并没有找到答案,所以我必须走下去,也许有朝一日,我能寻到答案。

  原原本本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记录下来,拿给千千万万的读者来看,也许,是我寻求答案的一个途径?

  我头脑里转过许多念头,直到张警官将手机放在我手里,笑道:“罗总,下次注意。”

  我感激的点点头,赶紧驾车离去。

  刘洋的帕萨特在高速路口等着我,老朱下车来上了我的车,关上车门,立即随意的松开皮带,把自己舒服的调整到最贴合座椅曲线的姿势,悠然问我:“这车得二百万吧?晚上吃什么?吃顿饭还要跑高速?”

  开发房地产的过程中,我结交了一大帮“朋友”,这些“朋友”平日里人模狗样,成天板着一张公仆的脸,可只要跟我单独在一起时,就显出原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喜欢这种感觉,说明他们真当我是朋友。

  我光笑,不说话。老朱四处观察了车内,又道:“不是我不帮你,你那预售证拖时间太长了,不好看呦。”

  “我也想办,可手续不是一直准备不齐嘛,再等等,等等,就快了。”记得四个月前,我也是这套说辞,其实,他不信,我不信,没人信,说辞本身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有说辞。

  老朱嘿嘿笑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话点到为止,考察一个同志,不但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

  所以,话说得多了,有时还不如个屁。

  于是我们都不再说话,吃什么更不在乎,反正只要足够僻静的地方就行。是开着车,顺着高速一直开,开了一个多小时,进入省会的地界,老朱笑了,“吃顿饭,至于跑这么远吗?”

  “明儿不周末嘛,找个地方让您好好休息。前面就快到了。”

  车驶下高速,又沿着一条省道走了十几分钟,老朱明白过来,“你这是去东山湖的路。”

  进入一片度假别墅区,眼前出现一个湖面。湖边有套独栋别墅亮着灯,我把车停下来,掏出钥匙开门,老朱奇怪道:“这是你租的,还是买的?”

  我照旧只笑不答,进入客厅,推开窗户,满屋清凉,从客厅出去,阳台连着一个码头,码头上停着一支小游艇,地上还放着两套鱼竿,老朱顿时兴奋起来,他最喜欢钓鱼,坐着船去湖心钓鱼,是他的最爱。

  刘洋陪他在码头上聊天,我通知度假中心送餐,晚餐是预先准备好的,立即有人推着餐车送进房间,我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干邑,三个人边吃边聊。只有三个人,所以饭吃得很简短,酒也喝得不多,不到九点就结束了,我让刘洋出去等我,有话要跟老朱单独说。老朱神情有几分兴奋,因为吃得这么简单平淡,不是我一贯的风格,要总这么平平淡淡的安排,老朱早就不理我了。

  我陪着老朱坐在阳台上的沙滩椅上,给他点着一支烟,回去包里拿来一个信封,连着一串门钥匙放在他面前,“朱局,这套别墅,以后你就住着吧。”

  老朱怔了一下,有些茫然,茫然中带着几分欣喜。

  “这套度假别墅是我早买下的,用别人的名字,身份证和合同、房产证都在信封里,平时有度假中心打理,最适合周末一个人来度假了。”

  老朱故意不去看那堆东西,呵呵一笑,装出淡然的样子,道:“好啊,以后周末钓鱼打牌,就来这儿好了。”

  我打了个哈欠,起身道:“那您休息吧,我走了。”

  老朱一愣,问道:“你走去哪里?把我一个人仍这儿吗?”

  我笑了,特诡异,抬眼看着二层灯光轻声道:“不是您一个人,明天准备回去时,我让司机来接您。”

  老朱又惊又喜,吞咽口水的镜头清晰可见。

  返程路上,我打开音乐,想象着此刻的老朱一定正急不可耐在干着些什么,那些尊严呀,威信呀,风度呀,当被欲望压倒的时候,统统全变成了扯淡!

  这套度假别墅价值三百万。而我迟迟不办预售证的三万多平米住宅,如果再推两个月买,价格至少上涨五百块每平米,我的利润就多出来一千五百万!

  5:1,这就是我的财富分配法则,很有效,很值。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三流的小演员,仿佛注定生来就要在人世的大舞台上扮演三流的角色。跟那些很帅的人相比,他并不是特别帅,跟那些特别聪明的人相比也不是特别聪明,他生长在中国一个中不溜的三流城市里,父母都是处于社会三流水平的普通工薪阶级,从小学到大学,就读的是三流学校,最高的学历只是大专,专业也是三流——不偏也不俏的企业管理,基于以上因素,所以他对自己的期望值从来就是三流的,在社会上找到一份三流的工作,挣到一份三流的工资,找一位各方面不强也不会太差的三流女人做自己的老婆,综上所述,构成一个三流青年的人生规划。

  如果没有意外,这张规划图将成为他的施工蓝图,最后的竣工验收,也一定会按照这个标准进行。

  如果把所有人划分一下等级,每一百个人里面,一流的只会有一个,二流的大概有七八个,四流的有七八个,五流的最多也有一个,处于三流序列的最多,至少有八十个,也就是说,三流是适合于绝大多数人的一个定位,普通,安逸,没有大灾大难,却也不会大富大贵,所谓“大众”,所谓“老百姓”,即是。

  想要突破自己的层次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这个三流小青年就试过那么一次,却以撞得头破血流为结局——大学时期,他爱上了一个二流女孩——这女孩叫艾薇,身材婀娜,脸蛋俊俏,从小到大都属于校花级人物,依靠不俗的靓丽外形,她从三流社会中脱颖而出,被众多二流以上的男青年竞相追逐。三流小青年也爱上了她,爱到闭上眼时眼前全是她,睁开眼时看所有人都是她,但他注定失败了,毕业前夕,一个听说老爸是市长的二流男青年终于把她收入囊中,一毕业就结了婚,再后来,听说她三十不到,就成为局长夫人,生活得幸福极了,让三流小青年很多年后还对他痴心妄想,念念不忘。

  通过这件事,他明白意识到自己的宿命,安心做一名平凡的三流男人。毕业后奔波一年后,终于在一家贸易公司找到一份月薪九百五的工作,这样又干了三年,努力做到了三流人生的极致——成为一名市场主管,月薪拿到三千元,手下管了十来个员工,有一个女孩开始喜欢他,两人建立了稳定的恋爱关系,开始谈婚论嫁。但就在结婚前夕,那女孩忽然离开了他,投入一个小有成绩的百万富翁怀抱,也成功跻身二流社会。

  三流小青年很痛苦,两次痛苦的打击告诉他一个道理:人是可以向上走的,关键是渠道!他想了很久,做出一个壮举——辞职去了北京,他听说,北京很大,机会很多。他还知道,想成功,首先要找到一个财富最份丰富的行业。于是他选择了房地产,非房地产公司不进。他离开了温暖的家,和十来个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一起挤进西直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又找到了一份房地产公司的工作——卖房——他形象还行,谈吐也不错,很适合这个职位,那时房地产市场刚刚起步,每个销售员的业绩都不错,两年以后,他升到了销售主管,也攒下一笔钱,按揭买下了公司开发的一套单身公寓,他重新找到了一条上升曲线。

  但这远远不够,越向上走,他越发现通往二流社会的天花板距离自己就越来越远。当自己从一无所有挣到十万元时,自己所在公司的老板却已经挣到了好几个亿。他明白,自己要上升到金字塔的顶端,于是他设法调进总公司,成为开发部一名普通员工。没有了提成,干拿着一份并不高的死工资,很多人骂他傻,他却不后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方向在何方。站在总公司这个层面,可以了解到公司所有房地产项目的全面情况——从拿地开始,市场调研分析、规划设计、项目公司组建、施工管理、资金管理、推广营销,干了几个月,他才第一次懂得什么叫房地产开发,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小职员,却照样干得热情似火极其投入,渐渐的,他在公司找到自己的定位——项目前期分析,对公司的意向项目进行前期分析,编制可行报告,这是个极为枯燥的工作,他也照旧乐此不疲。到了后来,他升任主管,除去养房外,又贷款买了一辆车,当然,只是一辆三流小青年的典型座驾——捷达。从此,他过上了三流阶层的顶级生活——有车,有房,却被车河房奴役着,过着车房其外,咸菜泡面其中的生活。

  他是个善于做梦的人,每经手一个项目,每接触到一块地,他总会问自己,我能有机会拿下这个项目吗?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他在等待,等待一次属于自己的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

  突然,梦醒了,我睁开双眼看着天花板,笑起来,梦里那个三流小青年,不就是我吗?那些故事,不就是我这些年的经历吗?

  如果梦境是真实的,那么,真实莫非也是梦境?

  我伸手开灯,却看到枕头边那本书,接着看起来,这一看就看了几个小时,直到看完最后一页,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如果赚一百万就能写一本书,那我赚了几个亿,会不会更好看?我的资质和那位兄弟差不多,创业前的经历似乎也差不多,同样属于三流青年,之所以挣钱比他多,不是因为我聪明能干,而是因为我预先为自己设定了一个精准的目标——找到一个机会最多财富最丰富的好行业——房地产,是因为我比他胆子更大,面对巨大困难时更坚强更无畏,敢于置于死地而后生,在一次次困难面前,我却抓住了一次次机会!

  还有,我比他“坏”。但这“坏”,却是必须的,如果我不打擦边球,不学会绕着政策走,不干些乱七八糟的勾当,我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这是个社会问题,是行业潜规则,我个人根本无力改变,只能顺应,所以,学会适应环境,痛苦的改变自己,也是一种勇敢。

  对,我要把自己的故事写出来,把我登上财富之路的形形色色,起起落落,男男女女,龌龌龊龊,统统写出来!

  人生际遇就象酒

  有的苦有的烈

  这样的滋味

  你我早晚要体会

  那就来吧,走进我的世界,来和我一起体会,一起煎熬,一起分享,你可以不必选择我这样的人生,可以不必理会我的经验,但至少可以从我的故事里,看到一些你未曾见过的风景。

  机会绝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机会只是原材料,比如面粉和水一类的东西。你必须学会把面粉和水这些原材料揉在一起合成一团,再把它们捏成你希望的模样。

  馅饼,是你自己做出来的。

  机会,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爱拼,才能赢!

  2007年。初春。

  北京的房地产市场越来越激烈,不是说房子不好卖,而是拿地太难了,一块地总能引来一群饿狼,争得你死我活,地王日日有,几家欢乐几家愁。

  于是,很多公司谋求去京外拿地,我们公司也一样,尝试性接触了外地几个项目。有一个项目在B市,没有飞机,也不是全程高速,只有一趟慢车,几个老总无人愿意去,我意识到机会来了,多年来我告诫自己:人家不愿意做的事,我做!正因为别人不去做,所以没人关注,里面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没人跟我来争。这是弱势群体的思维方式,这是强手如林中三流青年的成长哲学,很辛酸,很无奈,却很见效。

  我于是主动请缨,获批,当即去买了一张卧铺票,出发。

  这是一趟记忆深处的绿色火车,没有空调,四面透风,走起来咣哩咣当,车厢里没几个人,想找人聊天都没机会。无趣,倒头便睡。

  梦里,突然自己掉进一粪坑,四周都是黄色的粘稠混合液体,这个时候,宁愿被呛死也不愿被恶心死,于是拼命捏住鼻子,任由自己下沉,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上帝呀,快淹死我吧,总比这么恶心好过些。

  上帝可能听到我的苦求,地震了!是让粪坑开裂,救我脱离苦海吗?身体剧烈摇晃,于是我醒了,却发现自己仍旧躺在铺位上,刚才地震,其实是列车开动时的摇晃。但那粪坑呢?恶心的感觉却愈加浓郁,我捏着鼻子跳起来,突然一阵翻江倒海,踉跄的奔向厕所,谢天谢地,这种老车的厕所很少在进站时锁闭,我一头冲进厕所,胃中物体喷涌而出,肆无忌惮的射向地面,我扶住晃动的墙壁,哇哇哇不停的吐,吐得那个不亦乐乎,连身后有人进来又出去都没空回头查看一眼。

  我就这么吐到酸水流干,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挪出了厕所,却惊讶的发现有个人正扶着墙对着地面狂吐,满地狼籍,是列车员。

  想必是听到我狂吐的声响前来查看,却被我感染了吗?

  我满怀歉疚的看了她头顶一眼,她却依然埋头苦吐,根本没有看我,我吐吐舌头,回到车厢,心想,老子倒要看看是啥东西这么恶心人?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恶臭,我被恶心得眼冒金星,拼命捂住鼻子定睛查看,最终发现了污染源,竟然就在我铺位的对面。我的对面,不知什么时候躺着一人,发出恶心味道的东西,是他的脚!

  我屏息将所有窗户全都打开,又奋不顾身抱着两床毛毯堆在他的脚上,十来分钟后,车厢里不那么臭了,我神智恢复清醒,仔细打量这人,这是个约莫四十上下的工头模样人类,小眼大嘴,正在睡梦中咧嘴开心的笑。

  笑啥呢?我寻思着,莫非在梦里吃榴莲呢?

  这厮怕有三五天没睡觉了,鼾声如雷,甚至盖过火车的噪音。由于窗户全都大开,我想铁路两边的村民一定会以为这辆老车发出的声响跟鼾声很接近。他的手包压在枕头下,拉链开着,透过半开的口,可以看到里面一部手机和数量不详的百元大钞。除去这个手包,别无行李。

  一个人如果不带换洗衣服就出远门,你如果怕臭的话,最好离他远些。

  我却对他产生了兴趣,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在他身上,会不会有我的机会。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者,相信机会无处不在,只要你用心发掘,用心体验,一定可以找到机会。

  这人穿着很邋遢,身上衣服皱巴巴的,怕是有个把季度没洗了,不过看质地和款式,应该不想说穷人,地上随意扔着的一双皮鞋,早被污泥掩盖了本来面目,但依稀可见当年风采。他翻了个身,手腕上一块硕大的黄澄澄的机械表应证了我的猜测——这厮应该比较有钱,这块表是他身上唯一有光泽的东西,但看款式就价值不菲,应该是劳力士这一类暴发户喜欢的品牌。还有,那手包虽然也很久了,但却是金利来的,这个牌子是三流阶层人士比较崇敬的。有钱,却如此邋遢缺乏品位,我立即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个清晰的界定——此人定是包工头!

  从某种意义上讲,搞施工也算是房地产开发的一环。这么说,我遇见同行了?我就这样仔细端详他,想等他醒来后搞清他想去干什么?这样过了很久很久,我等他等到眼皮打架,眼看就要睡着,放弃跟他交流的念头,车却快到A市,如果不是列车员过来换票把他叫醒,恐怕我就与三个亿失之交臂了。

  他揉揉惺忪的双眼,猛一看见我,冲我笑了一下,被我发现他身上第二个有光泽的东西——一个大金牙——我暗笑,靠,这年头还有谁镶金牙?

  他想动,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两床毛毯死死盖着,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好意思对我一笑,递过来一支烟,笑道:“兄弟,不好意思,好几天没洗澡了。”

  看来这人挺好打交道,我也笑了,想到他快要下车,抓紧时间问:“大哥你去A市干嘛?联系工程吗?”

  大金牙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我是搞开发的,项目挺多,有机会合作一下。”他来了兴趣,连连说好,问我的职位“房地产开发分析师”是干嘛的,这张名片是我私下印的,纯属唬人之用。我笑的解释说这个职位挺厉害,除去工程不管,别的都管。他果然被唬住了,崇拜的说:“兄弟我不行,只是个搞工程的,做的也不大,去年也就做了几千万,也就是你们搞开发的一栋楼。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去联系工程?”

  “你自己说的嘛。”我笑。

  他翻着白眼想了片刻,被我整得有几分迷糊,索性不想了,咧嘴光笑。

  我问:“去A市联系什么工程?是房地产吗?”

  他笑着摇头,“是政府的活儿。”

  “哦?政府的工程好啊,利润高,也没啥风险。”

  他又嘿嘿摇头,憨憨道:“其实,还没有准儿,只是去看个同学,他……是A市的教育局长,刚刚上任,所以,想去联络一下,看有没有机会。”

  我有些失望,看来没我什么机会了,谈兴不免淡了些。

  他却接着说道:“对了,兄弟,你见识多有文化,帮我参谋一下,他底下有个中专,整体搬迁,要建个新的,规模挺大,投资上亿呢,这种活儿,他这局长能说了算吗?”

  我琢磨着他的话,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搬迁?从哪里搬到哪里?”

  “听说是从市里搬到郊区,原先那地方太挤了……”

  我一惊,把市中心的地块腾出来,肯定是要开发呀?土地出让金也必定要用于新校区的建设,这是个典型的土地置换项目。“项目什么时候开始?”

  “嘿嘿,我只是听说他们有这个想法,我朋友刚上任,所以想去问问情况。”

  “这么说,项目还没谱呢?”

  “哈哈,没呢。”

  我心花怒放,突然感觉到这也许就是冥冥中命运赋予我的一次机会!

  “对了,大哥你贵姓?”

  “免贵,姓刘,刘旺财,我没名片。”

  “刘大哥,”窗外灯光闪烁,应该是快到A市了,“我跟你一起去见你同学吧,也许咱俩真能合作一把呢。”

  “真的?”

  “真的。”我快速把土地置换项目的基本原理跟他讲了一遍,最后说:“项目我来策划,土地我买下来,土地款给你作为工程款,这种置换项目如果能成,你根本不用招标,直接就接了工程。”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刘旺财,大叫一声“好啊!”

  在这一瞬间,我做出了一个影响我终生命运的决定——临时跟刘旺财一起提前下车,去A市拜会他的同学。

  这是一个初春的晚上,我第一次踏上A市的土地,刘旺财说我给同学打过电话,局长让他明天去局里找他。所以,今晚就住在宾馆,他请客。人与人的消费观是不一样的,刘旺财舍不得花十块钱去更新一下他脚上的袜子,却花四百块钱住进我们在A市看到的第一家不错的宾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我想通一个道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和工作习惯也是不相通的,比如刘旺财,他舍不得买新袜子,是他的生活习惯;住宾馆或吃饭大方,是工作习惯。还比如我,现在都这么有钱了,请客吃饭唱歌洗澡一条龙服务,一晚上花个万儿八千,只当是吹气;可自己要买双新鞋,只要超过五百块钱,就心疼得跟啥似的,感觉特不值。

  这样的有钱人,一定是从穷人发迹的!

  从三流人物挤进一二流阶层后,无论你如何洗刷、包装、篡改自己的历史,从娘胎里带来的生活习惯,却无法消退,还是会暴露你的原始身份。

  所以说,三代才能养出一个贵族,这句话,大大有道理。

  晚上吃饭,我和刘旺财聊的就是这个话题,两个大男人之所以会聊到生活习惯的话题,实则处于我的引导,因为我实在是非常想提醒他更新一下脚上的袜子,否则我怕自己坚持不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我们还聊起各自的发迹史——您没看错,书也没印错——的确是“各自”的发迹史,因为我把自己也略微包装了一下——比如我那套45平方米的单身公寓,变成了我书房的面积,我那辆首付了六万块钱每月要还两千块钱的捷达,变成了一辆新款的宝马。

  相比之下,刘旺财要实诚很多,他坦承了自己的起家史——很简单,十五年前从一个小包工头做起,一直做到现在,仍是包工头,只是手下工人从五个变成一千五百个,他还房子,因为觉着没用——老婆孩子住在老家村子里,他自己又轮流住在各个工地,房子有啥用?车嘛——他想了想,说:倒是有一辆二手的桑塔纳2000,还是甲方顶账得来的,不常开,现在好像仍在一个工地了。至于资产嘛,嘿嘿,刘旺财不好意思道:这么多年这个工地关了那个工地开,资金从这个工地滚到下一个工地,工程接得越来越大,吃饭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口袋里的现金好像也跟从前一样,没太大变化,倒是外面欠自己的工程款,少说也上两三千万了,不知这算不算是我的资产?

  我暗自咋舌,看来眼前这位打扮跟民工无甚区别的包工头,还挺有内容的,他有钱,实在,不精明,这三项要素,构成了合作者最佳条件。我越来越感觉有戏,心情大好,把自己老板的发迹史挪了许多在自己头上,听得他瞠目结舌,也兴奋起来,两个人喝得兴起,吹干了一瓶酒,意犹未尽。我掏出钱抢着买单,刘旺财有些不好意思,说,兄弟,我请你洗澡。

  于是两人又去洗澡,我的担忧也迎刃而解——洗浴中心有免费袜子。洗完澡,开了个包间,做了足底,全身毛孔舒服的张开,酒意弥漫,我俩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宾馆的房间白开了,刘旺财不以为意,心满意足将新袜子套在脚上,又将旧袜子去卫生间洗干净,用卫生间裹好,塞进手包。

  刘旺财给同学打电话,对方正好没事,让他去办公室。

  我们出门打车,阳光明媚,柳树萌芽,生机盎然,神清气爽,这一天,我永远都忘不了——

  2007年3月20号。

  这一天,我向着成功迈出了第一步。至于我的出差任务已经变得不太重要,我给B市的信息提供者打了个电话,说我要晚去一两天,然后又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为了谨慎起见,我决定先独自考察一下B市的房地产市场,然后再去谈项目。听我在电话里把房地产项目安排得头头是道,刘旺财更是佩服,下车后,主动跟在我后面,看上去,我是老板,他是跟班。

  在当今时代,形象是机会的代名词。所以我一向注意外表,再加上我带着一个跟班,器宇不凡,所以教育局的门卫非常客气,听说是局长的朋友,赶忙通知办公室,办公室出来一人把我们带到局长办公室,办公桌后面一个白白净净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笑容可掬站起来,见到我时稍稍愣了一下,还是把手第一个伸向刘旺财。“哈哈,老同学,发财了啊。这位是……”

  “这是罗总,北京做房地产的。”

  局长的目光闪了一下,我明白,能当上领导的人眼力是很毒的,我在他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怀疑,忙主动上前握手道:“什么做房地产的,不过是在房地产打工罢了,过来考察几个项目,顺便和刘总拜访一下您。”

  局长的疑问消失了,热情请我们落座,命人倒水。刘旺财拉开手包讨烟,却从包里掉出一包白东西,“啪”一声落在地上,白色的卫生间散开来,里面是一双湿嗒嗒灰色的袜子。

  局长愣了一下,我第一个反应是看他的脸色,然后才去看刘旺财,他却不急不忙弯腰拾起来,笑道:“昨晚住澡堂子,洗好的袜子只好随手带着了。”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局长的表情很自然,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随着他们叙旧,我明白,他们曾是初中时代的好朋友,在局长眼里,刘旺财本来就应该是这么一人,他若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西服夹着个LV,反倒不真实。

  在比你强的人面前,千万要保持本色,不要伪装!这是我从刘旺财身上学得的一个道理。

  他们俩聊得很高兴,基本快把我遗忘在一旁。我专注于旁听,从他们的交谈中收集信息。局长姓蒋,刘旺财一口一个“文明”,看来局长叫蒋文明。他们俩是同村人,一起在乡里就读初中,后来蒋文明继续念书,刘旺财选择了外出打工。再后来,蒋文明考上大学,刘旺财进了工地。一晃半辈子过去,他们两个成为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两个人,一个人官场得意,一个人腰缠万贯。不过他俩已经好些年没见,逢年过节偶尔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前些时刘旺财才听同乡说蒋文明升任了局长。两人见面分外亲切,聊了半天才想起我来,蒋局长笑道:“我们俩老同学扯淡,倒把罗总冷落了,不好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蒋局长既然和刘哥是同学,那我也跟着得叫大哥了,当哥哥的说话,做弟弟的自然要听着了。”我看蒋局长对刘旺财态度亲热,心里有了底,赶紧跟他拉近关系。

  在有限的时间里,一定要挖掘更可能多的机会。果然,蒋局长对我也很有好感,说:“我中午正好没安排,正好请罗总吃饭。”

  吃饭是增进关系的最佳机会,我立即说:“我请吧。”

  蒋局长摆手笑道:“我跟旺财好多年没见了,又是我的地盘,当然是我请了。”我不再客气,蒋文明站起来打电话让秘书安排地方,重新坐下来后,便不再寒暄,直截了当问:“旺财,找我有事?”

  刘旺财笑道:“你当了大官,还不给我弄点活儿干干?”

  蒋局长笑了,“什么大官?出去可别乱说,惹人笑话。”又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信儿?”

  刘旺财也不隐瞒,道:“我听说你升了官,于是就打听教育局底下有啥工程没?这一打听高兴坏了,听说你一上任就提出个三年小变五年大变的计划,要把所有大中小学校的校舍全都规规矩矩鼓捣一遍,该拆的拆,新建的建,扩大的扩,搬迁的迁,我一想,这不都是我的活儿吗?有你在,还不都是咱兄弟的……”

  蒋局长忙打断他,压低声音道:“旺财,这些话,不能乱讲。”

  刘旺财压低声音道:“我晓得,这不是就咱俩嘛,罗总也不是外人。”

  蒋局长道:“这只是一个初步设想,具体计划还在做,也不是一句两句能定的事,你可以自己联系一下,有啥问题,我能帮忙的,自然帮忙。不过学校的校舍改造扩建都是国家投资,要严格执行工程招标程序的……”他堂而皇之讲了一番官样话,刘旺财是老江湖,这趟来本来就是接头叙旧,知道找工程急不得,连连点头称是,又说:“罗总也顺便来,看看你这里有什么房地产项目能做。”

  蒋局长笑了,摇头道:“教育局又不是土地局,有什么房地产项目?”

  我忙道:“蒋哥,听说有个中专要搬迁,那腾出来的土地,不正好开发吗?”

  蒋局长愣了一下,又想了想,道:“的确有这事,你不说,我倒想不起来,不过嘛,这是前任局长留下来的计划,我来没来得及过问呢。”又笑道:“罗总你消息倒灵通得很,我都不太清楚的事,你倒知道了。”

  我笑道:“我也是听刘哥说起的,我想,中专搬迁,就要拆旧建新,势必要增加投入,原有土地的出让收入如果运用得当的话,恰好可以弥补新建资金缺口,安排好了,甚至可以不用财政投一分钱就能把新学校建起来。”

  听到这儿,蒋局长眼睛一亮,我明白,他这种新官上任,一定想赶紧弄点政绩出来,如果不花钱就能建起新学校,还不是奇功一件?

  我接着说:“我和刘哥正好一个开发原有土地,一个建设新校区,合作天衣无缝,是个典型的土地置换联建项目。”

  “置换联建?”

  “您想啊,如果先建新校区再卖土地,局里就要预先准备建设资金,资金压力很大;如果先卖地再建新校区,新建校区至少要一两年时间,哪个开发商买了地再等一两年才拆迁,肯定不愿意!但如果卖地后拆掉老校区,学校总不能搬到大街上去吧?所以,卖地和新建其实是一对矛盾,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采取开发与建设同步的合作方式,如果开发商和施工单位是一家,问题就解决了。”

  蒋局长还是没听明白,我又说:“刚才这个矛盾,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先让开发商把土地钱掏出来,先新建校区,等到新校区建好一部分,把部分人员腾过去,然后开发腾出来的这部分土地……”

  蒋局长点头道:“对了,这样滚动开发建设能解决问题。”

  我说:“但问题还在,您想啊,哪一家开发商愿意把资金拿给别人建设,万一建设单位拖延了,开发商的计划不就被打乱了吗?所以这件事,必须双方合作默契,利益互补,计划周密,步调一致才行。学校、建设单位、开发商,必须相互信任相互配合,才能做好这件大事。”

  蒋局长频频点头,显然对我的建议很满意。

  我趁胜追击:“蒋局长,旺财是你信任的人,我和旺财又是好兄弟,彼此了解,依我看,这个项目咱们合作,准保没问题。”

  “对对对,我看行。”刘旺财咧开大嘴,连连点头。

  “不错,罗总你的想法很好,我这就找人了解一下情况。”说着回到桌后打电话,好像是让办公室谁拿着那个中专的资料过来一趟。

  看来我随口的胡侃一通,竟真的打动了他?我感觉机会正在越来越清晰的显现在眼前,提醒自己冷静,冷静,万里长征刚刚走出第一步,第二步向哪儿走还不知道呢,千万不能得意。

  进来一人,抱着一堆资料,蒋局长介绍说:“这是方主任。”趁着握手时我注意观察,这方主任中等身材中等相貌中等穿着,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一个典型的中层干部。说话很客气,却保持距离,表情很恭敬,却留有余地,这么一个人,一定很聪明,一定很会来事儿,一定很会当官,不过这种人,也注定当不了大官,因为狠劲儿、魄力这些成为大官的必要条件都被多年的磨砺打磨掉,剩下的只有圆滑、世故和谨慎。

  跟人打交道,我最看不起这种人,办不了大事,帮不了大忙。

  我也最怕这种人,帮不了大忙,可背后捅你两刀,也足够你躺下。

  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种不大不小的中等干部。

  蒋局长没有介绍我们,摆手让方主任坐下,说:“方主任,我初来乍到,有些情况不熟悉,这个中专搬迁的事,你介绍一下。”

  善于捕捉机会的人,一定首先要学会观察人。

  蒋局长说话之际,我什么也没干,不像刘旺财傻呵呵笑嘻嘻东瞅瞅西瞧瞧,而是认真的盯着方主任的眼!

  像这种官场上混迹的老油条子,脸上绝看不出什么,唯独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是谁第一个说的?简直他妈的太精辟了!我就看出方主任的眼睛深处闪烁了一下,目光在一瞬间下意识用余光朝我和刘旺财瞟了一眼,除了我,没人能从他半低的头看到这个细节。我还留意到,他的余光从刘旺财脸上滑过,落在我的脸上,上下观察了几眼,才收了回去。

  他在这余光闪动的瞬间,便判断出我的角色。

  所以,他开口时,有意无意将脸微微偏向我这边,一定是想在讲话过程中观察我的脸!

  我心里笑道:老油条,真聪明,不过,我比你更聪明,因为我已经把你看穿了!他的眼睛闪烁,是因为中专搬迁的事,在他心里引起了震动,这件事,一定是他所关心的大事!凭我经验,这种土地置换项目,其周围一定存在着巨大的利益链条,方主任身处哪一个环节我还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没人会容忍这么一个大项目从自己身边溜过而不想法去捞点好处!

  这是人性!贪婪,是人类的天性。

  想挣钱,挣大钱,首先要懂得人性!

  他之所以要观察我们,理由很充分:新任局长大人找他问这个重要的项目,旁边还坐着两个陌生人,连傻子都明白这两个陌生人是干嘛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好像一个新市委书记上任,总会带来一批投资商,这就是一种中国社会典型的生态链。方主任一定也把我和刘旺财当做蒋局长的追随者了,这样很好,至少他对我会很客气,或者说,不敢对我不客气!

  听了方主任介绍,我才知道,他们嘴里的中专,已经不再是中专,而是大学,由从前的职业中专变成了“A市职业技术学院”,就跟人似的,有钱了,有地位了,当然要换个新房子住住了。中专升格为大学,是前任局长的一大功绩,所以获得提拔,升了。不过前任局长也留下一点遗憾,就是没能把学校搬迁。

  听到这儿,我也立即明白蒋局长为什么会这么配合我的工作,原来学校搬迁对他而言,也是一次难得的政绩。如果政绩在能跟经济利益挂钩,嘿嘿,天下无敌!

  方主任继续娓娓道来:为什么说前任局长有遗憾呢?是因为他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新校区的土地划拨手续即将完成,前任市委书记已经签字同意,土地置换方案也已获准,还专门为这件事召开了会议,会议纪要上几位常委白纸黑字的签了字,同意原土地出让,而除去上缴国库的部分出让金外,市级财政的留存部分,全部用于新校区的建设。

  也就是说,我头脑里的土地置换方案,人家早就做过,而且做得踏踏实实,连领导们都签字同意。

  这还有什么问题吗?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方案里一定也藏着一条利益链:只是都推到了这个份上,为什么不继续完成它呢?我的疑问写在脸上,方主任突然笑了,说道:“蒋局长,你们一定想问,这方案已经走完了所有程序,却为什么搁置了呢?”

  我不由得点点头。

  方主任微笑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土地出让金不足以弥补新校区的建设费用,而这笔钱,市财政又无力补贴。”

  一刹那,我醍醐灌顶,猛然惊醒,问道:“这是哪一年批准的?”

  “前年,而老局长是去年调走的。”

  对呀,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中国的房地产价格,就是从去年起暴涨!等到条件具备,老局长再想做时,已经到了要升调的时候,来不及了。而目前土地价格已经比那时翻了快一倍,土地出让金已经基本不构成对新校区建设费用的障碍,也就是说,我来得恰如其是,恰到好处!

  命运,把这么一大块别人做好的蛋糕,留给了我!

  就好比一个阔佬请客,好酒好菜刚端上来,自己却有急事走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全都留给了被请的人,偏偏这个被请的人,其实很穷,穷得没吃过什么。

  前任局长留下的“菜”,足够我吃一辈子了,足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厚礼惊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子张大嘴睁大眼没有动作,等到恢复常态,才发觉大家都看着我,一脸疑问,我失态了。我脸一红,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再穷,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呀?

  蒋局长听完汇报,点头道:“看来这件事还是值得推进的,一来解决学校长远发展的瓶颈,二来为国家节省大量财政支出,是非常可行的。”

  蒋局长一锤定性,我心里又笑了,领导们想做一件事,一定先要戴上一顶大高帽,所谓出师有名嘛,高举着国家集体大旗,谁,又敢说个不呢?

  嘻嘻嘻嘻嘻嘻……

  我心里暗乐,领导只要有想法就好办,剩下的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然由领导最贴心最能干的人去干了。

  做这件事的人,不能距离领导太近,比如领导的弟弟妹妹小舅子什么的,绝对不行,那样会引来无数唾沫星子,即使淹不死,也能臭了你!但又不能距离太远,像同学呀同乡呀什么的,恰到好处,外人就算明明知道里面有猫腻,也说不出什么!

  蒋局长是老师出身,一步一步混到局长位置,也从未管过经济后勤什么的,底子很干净,所以身边也没有什么生意场上的朋友。想做好这件事,不但要有他信任的人,更要有能专业驾驭项目的人,所以,嘿嘿嘿嘿嘿……不出意外的话,我看着刘旺财,心里乐道:就只能是我了!

  想成为领导的贴心人,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方主任讲完,把手中资料整理一份,犹疑的问蒋局长,“局长,是不是我去复印一份……”一边说一边看着我。

  我心里又笑了,这小子现在开始讨好我了,用这种办法试探蒋局长呢。不过,只会存在一个结果……

  果然,蒋局长摇摇头,说:“先放你那儿吧。”

  其实,方主任也早已料到这个回答,如果蒋局长说:“好的,把资料复印一套给我的朋友。”那么,他就不配成为这个局长,再就在半路上笨死了!但方主任这么做,却绝不多余,因为这么做等于是在向局长和他的朋友表态: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一定鞍前马后。

  刘旺财却不懂得其子玄机,傻乎乎道:“既然有资料,让我们拿一套嘛。”

  蒋局长摇头淡淡道:“这件事还要等到集体研究后才能决定,刘总,你要想接工程,以后走正常招标程序嘛。”

  刘旺财傻了,心里不明白老同学怎么顷刻间板出一张公事公办的脸。我暗笑他笨,这点智商,也就是个千万富翁的命,绝对成不了大器。

  所以,想成为亿万富翁,首先得是聪明人。像刘旺财这种脑子,运气好了能混个千八万玩玩儿,混不好的,就只能照点上下班回家洗洗睡吧。

  蒋局长越拉开距离,我越高兴,因为我知道他心里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我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脸问道:“那么蒋局长,我们能去现场看看吗?”

  在刘旺财听来,这完全是废话,你想去,去就是了!学校又不是禁区,自己去不就得了,至于请示局长吗?

  却不知,这句话却是在一探蒋局长虚实,他如果心里真的有意和我们合作,就应该做些什么?否则,我还要想别的办法。

  果然不出我所料,蒋局长想了想,对方主任说:“方主任,麻烦你带两位客人去看看吧。”

  我欣喜若狂,我得到应答了,我们之间的应答,就好比是两个人在讲暗语,甲说:“老虎老虎,我是雄鹰,我可以飞进你的领地吗?完毕。”乙说:“雄鹰雄鹰,我是老虎,你可以进来,完毕。重复一遍,完毕。”

  我和蒋局长对望一眼,同时微笑,在这一刹那,默契产生了。这么深奥的行为,刘旺财这种笨蛋,再进化六百万年都无法领会。果然,他很意外,连连摆手道:“不用麻烦方主任了,我们自己去瞧瞧就行嘛。”

  满屋子人都愉快的看着他,方主任说:“我去安排车。”转身出去。蒋局长淡淡笑着,不说什么。只有那刘旺财依旧搓着手,连连道不好意思,又笑道:“那等下看完了地,我们回来一起吃饭?”

  蒋局长道:“我中午有个应酬,让方主任代表我安排吧,老同学,咱们机会多着呢,今天就算了。”

  “咦?”刘旺财问道:“刚才咱不说说好一起吃饭的吗?”

  “这不刚有事吗?”蒋局长保持微笑,据我猜测,心里一定正在骂刘旺财傻!

  刚才只是老同学叙旧,一起吃饭当然很正常,哪怕叫上一堆部下陪着,也理所当然。

  现在却已经是很难说清的关系,坐在一起吃饭,保准会吃出点文章出来,是万万不可滴!

  我心疼那些钞票是怎么飞进这样一个笨蛋口袋里的。唯一的可能性,是被那些比他更笨的人送给他的。

  我一面赞叹着傻人有傻福这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一面哀叹着想自己这么善于捕捉战机的人,怎么会一直没有成功。

  但成功,注定是属于我的!

  机会,我来了!

  方主任亲自开车带我们去A市职业技术学院。

  方主任在车上介绍说:“学校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南湖湖畔,面湖朝南,西边是一座新建的体育场,东边是南湖风景区公园,北面隔着一条马路,原先是一片旧民居,去年被一个开发商拿下,现在已经盖到了七八层,而且卖得还不错。”

  远远的,我已经看到对面楼盘上空的塔吊,进入学校大门,不远就是一个很大的体育场,体育场过后是食堂,然后是一片低矮的教职工宿舍和配套用房,就来到湖边。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楼被杂乱无章的挤到一边,一看就是缺乏规划的产物。我笑道:“这学校地方这么拥挤,体育场倒大得很奢侈。”心里却高兴道:“这么一大片体育场真是天助我也,如果分期拆迁的话,这片体育场肯定就是第一期交付的土地,用来建设一期项目!”

  湖面如镜,初春的暖阳映照着大地。四四方方,整整齐齐,一百八十亩地。我不禁有些心旷神怡了,这真是一块难得的宝地啊!做住宅再合适不过了,这里一旦建起来,北面那项目,除非比我低几百块钱,否则鬼才会选它?

  这块地我如果拿下,一定要让它成为全市最富有魅力的楼盘。

  这块地,我必须拿下!站在湖边,我已经看到了我的未来!

  “罗总,你觉得这块地怎么样?”方主任笑眯眯问我。

  “不错,做住宅蛮合适的,但我还要考察一下市场才能决定。”我很慎重答道,感觉他一定还有话。果然,他又问道:“如果罗总决定做这个项目,是你自己投资呢?还是公司投资?”

  这中年狐狸!一定是看我年轻,怀疑我的实力。我索性说:“这要做周密的测算,资金量太大的话,我个人是没有能力开发的。”

  他继续探我虚实,道:“这一大块地,光土地款就是一笔大数目,罗总,恐怕你至少要有几千万才能启动吧?”

  我笑了,“几千万还是有的。”看他脸色似乎有些怀疑,我轻声道:“说实话,我口袋里还真没几个钱,也就是几百万吧……”

  他脸色一变,刚要开口,我继续笑道:“可手里房子倒不少……”

  “房子?”他听不懂了。

  我头脑飞转,迅速编出一通故事:“方主任,我在集团是负责市场营销的,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买房子自然方便些。”

  “那当然,那当然。”他连连点头微笑,心里却一定骂我卖关子,我吊足悬念,说道:“兄弟不才,打工这么多年,也就才攒了三四百万……”

  “不少了,不少了,罗总你这么年轻,攒的钱就够我几辈子挣的了,哈哈,哈哈……”方主任一连干笑,还是不懂我说些什么。

  “炒房?这个词您听说过吧?”

  “炒房?”

  “对。虽然只有三四百万,可第一,我买房子方便,也能买到优惠价格,第二,如果贷款的话,我只需要付百分之三十,剩下的就能去银行按揭,对吧?那么,我这点钱就能拿到一千多万的房子,对吧?”

  “对呀。”

  “而北京的房价您也知道,这两年一个劲儿飞涨,这个月一百万的房子,下个月可能就是一百一十万了。”

  “一个月涨百分之十还算是少的呢。可我们这里就不行,一年也涨不到百分之十。罗总,你的意思,是你靠买卖房子赚钱?”他有些听懂了。我接着说:“我是从前年开始这样做的,半年以后,房价涨了百分之五十,这一千多万,已经变成两千万!也就是说,我用不到四百万,赚回来一千五百多万。”

  方主任一连羡慕的看着我,使劲点头。

  “我把这些房子出手,立即又通过关系买到公司内部一批刚刚开工的房源,还是以贷款方式利用财务杠杆原理,这次我拿的时间长,一年多了还没出手,这两千万,现在已经变成了差不多一个亿。”

  方主任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笑道:“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真正的炒房高手,拿一百万块钱,两年工夫也能赚一个亿呢。现在我手里这点钱,就是我刚卖掉一套房子剩下的,也就算做零花钱吧,所以呀,我只要愿意,手里房子随时可以变成大几千万。如果房价继续这么涨的话,也许明年这个时候,就变一亿三四了。方主任,A市还是一片炒房客尚未踏入的处女地,你要是有资金的话,不妨买几套房放着,北京上海这些一线城市房价已经涨得不像话,迟早会传染到这里,到那一天,保准你也跟我一样靠房子赚钱。”

  “这可要多多请罗总指教了。”听完我胡编的故事,方主任的矜持全然消失,我知道,他的心里防线被我的故事瓦解了,对我只有亲近的份儿。也是,这世上芸芸众生,谁会拒绝有钱人做自己朋友呢?

  其实,这故事完全是我编造的,那时的我,银行卡里还有两万多块钱,房子嘛倒有一套,五十五平方米的单身公寓,在我那幢公寓里还算是大户型!当时买下来花了六十五万,首付二十多万还是我东拼西凑来的,不过嘛,我这套房子现在的价格至少要一百二十万,抛掉已经还银行的按揭款,至少也赚了九十万!去年,我还买了一辆捷达,手挡低配入门版,办完下来,我手里就剩两千块钱,现在卡上两万块钱,还是我重新慢慢积攒下来的。上述,就是本人当时的全部财产,一个典型的北漂一族的全部家当!如果不是房价涨疯了,我现在还是负数一租呢。不过,房价上涨再高跟我也没关系,我就这一套房子,卖掉了,就再也买不回来,从这个意义上,本人不过一房奴车奴而已,之所以舔着脸皮编造发财故事,实在是为了换得方主任信任,迫不得已。

  我轻易骗取了方主任的信任,高兴之余,又得到一个宝贵经验,这些当官的聪明,但不精明,他们的智商都花费在怎么“向上冲”而不是“向钱冲”上,所以随便一套故事就能把他们玩儿得团团乱转。要不,换一个特精的人,就我这破绽百出的故事,早露馅了。

  刘旺财在一旁听得心旷神怡,赞道:“行啊兄弟,早知道炒房这么容易赚钱,我才不干施工!等我工程款要回来,兄弟你教我炒房得了。”

  我说:“炒房再赚钱,还是比不上房地产开发,等咱们自己开发这块地,然后再自己炒房,赚得更多。”

  一句话,让两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马眼前房子就戳起来,刘旺财叫道:“罗总你就快说吧,这个项目怎么做?我听你的。”

  方主任微笑道:“如果罗总真的有意,咱们下来具体商量。”

  我问:“对面项目地价多少?”

  方主任道:“不瞒你说,罗总,我当这个主人多年了,所以对这个项目的情况也很熟悉,对地价自然也很关注,老局长在的时候,曾经跟好几家房地产公司谈过,但他们最高开价也就是每亩三十万,一百八十亩就是五千四百万,根本无力满足新校区建设资金,所以就拖了下来。去年,外地一家大房地产公司拿下了对面土地,挂牌成交价是每亩四十万,但咱们这块地在南面,又靠着湖,至少值四十五万。原先那帮开发商都急了,纷纷又找回来,地价抬到四十五万,可老局长正好要走,蒋局长又刚到,哪儿有人顾得上地的事儿?这不,罗总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我心里默默盘算,按照五十万一亩的价格,光土地价格就要九千万!我去哪儿找这么多钱去?一直以来想寻找成功的机会,可机会真放在眼前,却发现自己根本吞不下这么一大块蛋糕!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机会消失?或者,把这块地交给公司做?我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愤怒的否决,不行!绝对不行!即使放弃,也不能交给公司!如果交给公司,自己顶多拿到几万块钱奖金,更重要的是,刘旺财蒋局长方主任就会清楚我的底细,人的信誉一旦不在,就很难再找到机会!

  我咬咬牙,目标既然选定,就要勇往无前的冲向前!

  向前冲!决不放弃!

  我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心想暂且不管能不能做成,只要有一线希望在,就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步。不就是钱吗,只要先把项目掌控在手里,不愁找不到钱,大不了,把项目转手倒腾出去!

  我盘算好计划,说:“方主任,我们的初步设想是,以我和刘总共同名义跟你们签订合作协议,由刘总出资,先行建设新校区,与此同步,由我来开发老校区的第一期腾清土地,一期开发完成后,将学校转移到新校区,再开发二期腾清土地,至于设定几期开发等具体方案,随后认真研究讨论,我说的只是大概设想。”

  “很好很好,蒋局长那里我去说,赶紧定下来,我马上安排开工。”刘旺财喊道。

  方主任却笑,“刘总不忙,新校区只是个构想,土地要走程序,规划设计也还没着手,时间还早得很。”

  我早就判断一线城市的房地产热潮很快会波及A市这样的三四线城市,房价如果涨了,土地价格势必水涨船高,必须尽快下手,于是说:“我们可以签订整体打包协议,老校区的开发和新校区的规划设计建设全部由我们统一负担,学校只需要协助我们办理手续就行,这样效率会快得多。”

  方主任老谋深算的说:“恐怕也不是这么容易,按照规定土地必须挂牌,工程也必须公开招标,提前私下签订的合作协议,是与政策相违背的,一旦出现问题,协议就是一张废纸了。市领导们虽然批准了土地置换方案,但只是明确土地出让金可以用作新校区建设资金,却并未明确操作的程序问题,罗总,你这个方案虽然可行,可真要操作起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本市的开发商,谁没有几个领导朋友?罗总你想过的办法,他们只怕早想过了,要真这么简单,他们早就动手了。”

  我想想也是,自己才做了几年房地产,哪里比得上那些呼风唤雨的真正老板们,仅凭小小一个蒋局长,又是一个外来户,摆平方方面面关系搞定这么一个大项目,真正难于上青天!自己实在太幼稚了,想到这儿,心里又有点打退堂鼓。

  方主任却笑了,诡秘道:“罗总,这件事上,我倒还有些资源的。现任市委王书记,也就是在批文上签字的那个前任市长,是我的姐夫……”

  轻轻一句话,我心头一震,方主任的矜持、狡黠、世故,在这一句话里寻到了答案。我突然明白过来,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小方主任,很可能是这条利益链上一个极为重要的一颗棋子!说不定,土地置换方案的推进,就是他在幕后主使!老局长是他的工具,市长书记也是他的工具,那些来谈的开发商,也是他的工具!

  他这是在提醒我,想做这件事,他是绕不过去的关卡,只有和他形成战略同盟,才能顺利推进项目。

  我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幼稚,像我这样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只是凭着自己的冲劲儿闯劲儿和一点点工作经验,便梦想着成功。但论到老辣、圆滑、深沉,却哪儿是方主任这等官场老油条的对手!

  对视一笑,尽在不言中。在这一刻,我们忽然找到惺惺相惜的感觉。眼前这人,是我成功路上第一个需要借力的合作者,刚才,实在看扁了他。我立即笑道:“那这件事就拜托方大哥了,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是。”

  一个“哥”字确定了我们的关系,在成功的路上,你必须拥有许多朋友。我突然想到一个词:官商勾结。刹那间我明白了其中内涵,这就是权钱交易,这就是利益纠结,这就是优势互补。虽然方主任并不清楚我的底细,但此刻的他,已经把我当做可以合作的“朋友”。

  这一刻,我知道,我已经没了退路。

  利益是怎样炼成了?里面一定有很多“朋友”的心血。

  方主任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对这声“哥”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对于我的示弱,也淡然受之。我们的力量悄然转换,达到一种新的平衡,方主任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