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忆录
一。
记忆中的童年,是天蓝色的。甚多晴云万里,偶尔有雨,也是难得。
九二年,我出生在一个不大的县城。虽不富裕,却也活得踏实。家中不为车愁,不为房累。每天结束时,母亲还总大叹人生幸福云云。其实幸不幸福只取决于内心的标准,主观意念很重,自觉是生活达到标准,便是幸福;达不到,便是拮据。思来想去,幸福也只不过是一种心情,一种心理。把它调节好,标准降低了,便就容易幸福。
我的小学就读于当地的第三小学。既是第三,办学质量自然不如前二,这是母亲的逻辑。只因分在片内,无可奈何。母亲也为此去教体局闹过,传达室内,母亲吼道:“小镇本来面积就不大,为何连小学都要分个三六九等,分也就罢,为何连本地生都要给予限制。”这股莫名的气势当真是吓瘫了那位看门的大爷,他颤抖的点起烟,眯着眼,不知该做何言语。
母亲顿觉失败,管事的也不该是这副德行,于是便悻动上楼,抬眼看一门牌曰会议室一,走走,又一门牌曰会议室二,走走,又一门牌曰会议室三,怒了,就推门而进。屋内装修得着实气派,环形的椭圆大桌矗立当中,一群衣冠楚楚者分散而坐,茶水等饮品俱端在手中,个个油光满面,阔论高谈,似有村头老太扎堆扯皮之势。
母亲也不懂什么礼节,掐腰劈头又把传达室里的话复述了一遍。在场人无不心惊,为首的一个更是尴尬堆笑:“这位大姐,有话好说,来小赵,赶紧给大姐看茶。”母亲并不领情,板着脸:“有事说事,别套近乎。”话刚落,门外就闯来一个俊俏的女人,她把母亲拉到门边,耳语一通,大概是承诺解决一类。见状,母亲跟我退出了屋内。那女人说:“今天有市里的领导来视察,大姐你给点面子。”
母亲又撂出了那早已背熟的话。
一阵的唇枪舌战后,对方终于做出了让步,不过前提是要交1000元的片外生费。母亲顿觉羞辱难耐,暴怒的上前对其撕扯,口中还嚷嚷,1000元,你这不是吃人吗。对方见状不好,急忙压低了声音赔笑:“大姐大姐,我们上面有规定的,你行个方便好不?”
“妈的!屁规定。”母亲拉起我,悻悻离去。在楼下,方才看门的大爷正佝偻的背着一捆铺盖,从传达室里走出。
母亲上前问:“大爷,你这是要歇班?”那老大爷连连叹气:“对,犯了错误,无限期歇班。”
后来才得知,原来这实验一,二,三小学,并不是按其质量来划分的,只是看那始建的日头,以及方便学生就近的原则。而后每每谈起此事,母亲都羞愧不已,连说错怪了政府,错怪了政府。
于是,我的小学生涯便这样草草开始。
一年级的课程也无非是认认字,说说话一类,平时吊儿郎当,三心二意也能混个及格。于是在课堂上,我跟同位张康,也就是我最要好朋友,苦心钻研起了同学们的水壶。我自幼觉得这水壶大有学问,现在家家都近小康,水壶自然也色彩斑斓,五光十色。从水壶的成色,质地之别就可看出一个人的品位与条件。就像我一直拿着一个土里土气的水壶,因为家里实在没闲钱让我去奢侈。
我俩仿照成绩的排名制度也为班上同学的水壶分了三六九等。黄色的叫皮卡丘,蓝色的叫杰尼龟,紫色的叫紫龙……如此乐此不疲,长期以往,叫的常了,连本名却给忘了。于是,平常交流之时,难免会有性急,匆忙中直喊人紫龙紫龙,杰尼龟杰尼龟,实是尴尬。张康更是心直口快,有次,只拽着一个女生叫道:“皮卡丘皮卡丘,拿书用用。”
那女生听完立马不愿意了,红着脸就要去找老师。张康更是惊悸无比,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多亏我暗推其一把,不然他又要发羞至呆了。那女生捂着脸时不时还拿眼瞥着张康,张康嘴笨,腼腆的木在原地,又是好生的一顿推,他终于挠着头上前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只道是他这次小命难保,没想到那女生立马止住哭声,转瞬而笑,就像朵奇葩似的。而更为吃惊的是,那女生竟(其实不是我的童年,是某人的童年,我来复述) 拽着张康的手就出了门,全班同学俱是唏嘘不已,暗道是他俩已成了疯子。
前排的班长滴溜起眼,跃跃欲试的要冲向班主任的办公室。间谍的特点无非是三点:快、狠、准,而班长恰就具备了这三种素养。为了达到快 ,他特地买了一双double star限量版运动鞋,现今脚步更是练得健步如飞,已稳坐级部佼佼之列。为了狠,他从不跟班里任何一名同学有过密的交往,始终都保持着高姿态,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领导者而独有姿态,为的就是办起事来不用心存着忌讳。说到准,他似乎并不突出,给老师传递信息时总会加上点自己的主观意念,可能是学着媒体,奔着对某一敏感细节无限扩大化的原则,成功的垂得了老师的青睐。
张康是我最好的哥们,我可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不论事情怎样,我都决定要将它扼杀在摇篮中。我悄摸跟上班长,在去往班主任办公室的途中将他拦了下来。我问:“班长,你要去哪?”班长斜着眼,知来者不善便也不管我就径直向前走,我急了,大叫一声,失手轻推了他一把。说也巧,他那粗壮的身躯可真不经推,我往前使劲,可他的身子直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撞向了后面的墙。我捂着嘴,很是吃惊的望着他。他冲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接着,不可一世的班长就像个戏子,转瞬嚎啕大哭了起来。这是赤裸裸的冤枉!我可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时,围观的同学也越来越多,大家指指点点,俱顶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旁观者的嘴脸。
此时,老师出现了,说也奇怪,人民教师总能在最合适的时间以一种最不合适的姿态出现。此时,班主任张老师正板着脸,一尊审判者的模样,他也不问,俯身只对班长嘘寒问暖了一通,末了,他抬起头,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要跟着他来。
我滴溜起头,百感交集。突然,我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我这是为兄弟去死呀,死的壮烈。一恍惚,我仿佛又想起了语文课上老师讲的那篇文章:《狼牙山五壮士》,虽然走神忘了具体内容,可对那副插图依然记忆犹新,五个赤膊汉子摆了一个葫芦兄弟的造型,正并起肩奋勇杀敌。不知怎地,我竟抬起头,不由自己的振臂大呼:“为人民服务!”
话脱出口,才知失误,潜移默化的我能想到的伟大口号就只剩下这句了。我懊恼的捂起头,在同学们诧异的眼光中,像个罪犯一样走进了办公室。
张老师是老资格,在学校一直以威严见长,这次的事已经闹到全校皆知,故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我心里盘算,只要你不找我家长,其余的任你处置。
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思想教育,我屏住呼吸,仔细在她机关枪似的话语中寻找着“家长”这个字眼,谁道是我多心了,她的大堆话中竟没有家长这个词。我怀疑是自己听得不够仔细,遂抬手掏了掏耳屎,不想这一讨不要紧,上衣口袋里装的宠物小精灵卡片全都洒了出来,里面甚至有我最喜欢的妙蛙种子,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世界仿佛就此要坍塌掉。
张老师只顾教育,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我紧绷起身体,偷瞄着地上的那撒了一堆的卡片,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缓缓地把脚尖移动到上面,我打算把它们捻成一小堆,这可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困难度丝毫不亚于写上几道数学应用题。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我想如果现在有一架高倍照相机,那它将会捕捉到多么惊险又猥琐的画面。
张老师还在乐此不疲的讲着,我也依旧在乐此不疲的捻着。突然,她停了下来,瞪起眼看了看我,我一惊,险些失足跌倒,左右两瓣屁股都扭曲不成形,“噗!”我竟不合时宜的放了个响屁。
这真是极为尴尬的事情,我痛恨中午母亲做的萝卜炒肉丝,虽说菜里很少有肉。此时,那屁味开始弥漫了起来,整个屋内都被它无情的占据了。张老师依然泰然自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尴尬之感慢慢从我的脸上褪去。我竟开始感激起了这位正突突不停的老师,至少他并没有给我丝毫的难堪。
我开始聆听起张老师的那番高谈阔论。大致意思是,学校对打架事件的处理是十分严肃的,而我作为社会主义的少年,不仅没对得起那飘扬在胸前的红领巾,还恶意的殴打班级干部,这行为是万不可允许的,理应开除学籍,以示校规,可念我是初犯,故给我私自压下。老师不顾校规,给我开了小道,赦免了我,劝我应该珍惜,并让我写出1000字的书面检讨。
说了好多,我也想得焦头烂额,无奈却怎么也想不出1000字的书面检讨,这容量都快赶得上我一个月的作文字数了。我趴在窗台上,苦思冥想,只闷出了四个字,这也是我迫切想说的,细品起来,还挺押韵:证据不足,不应立案。
也就是这四个字,差点要了我屁股的小命。张老师阅后勃然大怒,“张牙舞爪”的用寻呼机把我母亲传了过来。老师斜着眼,上下打量起母亲的衣着打扮,见母亲穿了一件破脏布衣后,她撇撇嘴,翻了翻眼,现出了极为厌恶地表情。并当着我的面揭露了我的暴行:在学校打架斗殴;欺负同学;扰乱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还刻意强调我思想道德出现了问题;并也无心悔改。
我只得低头听着,百口莫辩。母亲听后松了口气,暗道原来不是政治思想端出了问题,她上前拍了拍老师的被:“张老师,我儿子应该不会有这个胆子。”
张老师摆过头,自顾自的小声说道:“没文化可真可怕啊!”母亲一听,这还得了,大街上讨价还价的架势全被激了出来,她掐着腰:“老师,我虽然是个卖菜的,可是,我了解我儿子,他断然不可能去打人的,再说谁看到了?你们老师可不能像城管一样不讲道理!”
装文化、装清高的人最怕遇上泼妇,这话说的正确。张老师被顶的满脸通红,欲要发作,却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实不应跟这没文化、不讲理的泼妇胡搅蛮缠。于是她强咽下满腔的怒气说:“你的儿子继续这样就要被开除,你自己看着办吧!”
母亲性格直来直去,喜怒更是易表于色,此时她听到我将被开除的噩耗,全身都在打颤。变了脸,她冲老师尴尬的笑了笑,献媚说:“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儿子犯了错我会让他改正的。”说完她一把将我拽过,撸下裤子,抬手就朝屁股掴了三巴掌,我被打的唏嘘不己,口腔里发出了哀鸣,我多想说这一切都是别人的一面之词,可是我失去了开口的勇气,也没了开口的权利。
打人风波在母亲的几个巴掌下不了了之。母亲扶着我退出了办公室,一出门,她心疼得差点哭出来,哽咽说:“儿啊,是妈没用,我知道你被冤枉了,是妈没用,是妈没用!”我不禁为之动容,一向坚强的母亲竟也会发出如此感慨,我暗暗说:“等我以后当了科学家,定饶不了你们!”母亲听后破涕为笑,怜惜地摸着我的头:“傻孩子,人生可不是这样简单的。”
今天母亲实为反常,竟莫名感慨起了人生。抬眼看看她,都说单亲家庭的母亲不容易,现在看来,甚是正确。一个刚满35的母亲,鬓角竟都浮出了白发。
今天放学后,我方知母亲住进了医院,听奶奶说是脑子生了病。我也没觉生活有了什么大变化,只是这平常的两点一线又多了一点———医院,因此而已,可后来想起自己真是对不起母亲,在母亲临走之际我都没能尽到一个做儿子应尽的最微薄的义务,这也是后话。
张康自打跟班里的女生代聪聪好上以后,上课就再也没与我盯看过别人的水壶,因为他说有妇之夫不该整天的吊儿郎当,不干正事,他对我说他已经有了长远的人生规划,18岁之前完成学业,18岁之后娶代聪聪为妻,而后两人合开一家五星级饭店,赚大钱,皆大欢喜,而后白头偕老。
我有些气愤,他的人生里竟然都没有出现我的名字。我真想站起来跟他说,你一生的幸福都是我这屁股给的。可思忖一通,这个想法被我无限制搁浅了,因为我想起了上午老师讲的话:大家应该向雷锋同志学习,做好事不留名。更何况是还是为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有说到要娶代聪聪为妻子的时候我才稍微泛起点波澜,托起腮,我仰着头看着窗外感叹,而我又该娶谁为妻呢?是《动画城》里的小鹿姐姐?抑或《还珠格格》里的金锁姑娘?不过这些似乎都有些遥远了。于是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先娶着今天上午给我发卷子的那个女生李小悠吧 ,她张得眉清目秀,是我中意的类型。
正当我想的出神,班里便突兀乱了起来。原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