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一开篇,蔡崇达就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很硬的老太太”——他的阿太。
这个邻居口中没良心的老太太能硬到什么程度,在自己的女儿即将进入焚化炉的时候,不仅没哭一声,反而表现出对其他哭号的人的不屑;
切菜的时候很平静地“哎呀”一声,其实是把手指头切断了;
曾两次把不会游泳的儿子扔到海里,幸亏邻居及时捞起。
其实,阿太不是心硬,她是真正活得通透之人。
她在临终时交代:“死不就是一脚蹬的事情嘛,要是诚心想念我,我自然会去看你。因为从此后,我已经没有皮囊这个包袱。来去多方便。”
由此,我们可以窥见阿太的人生观:生命本就轻盈,只是被皮囊所困。她始终认为,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
而在这条路上,我们都未毕业。你我终其一生,不过是让皮囊与灵魂和解。
正是因为阿太的通透,她从不惧怕死亡,反而觉得死才是归宿与解脱。
也正因她的通透,面对女儿的死,阿太完全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甚至可以舒展开层层叠叠的满是皱纹的脸,说上一句:“因为我很舍得。”
阿太的豁达让我想起了《姥姥语录》里倪萍问姥姥:“姥姥,有多少家人、有多少孩子,最后走时还不是孤身一人?谁能携家带口地走啊?”
姥姥一笑:“分批分个儿地走啊,就像分批分个儿地来一样,早早晚晚地又走到一块儿了。”
是啊,蔡崇达曾在父亲走后,大骂父亲:“你怎么这么没用,一跤就没了,你怎么一点都不讲信用。”
也在多年之后,为父亲搬迁墓园时,趴在那片即将安放父亲的土地上,感觉到这土地是那么舒服、温暖,亲切得像亲人一般。
他知道,他和父亲早晚会相聚到一起。
蔡崇达的一生,经历了很多离别,有因自卑而傲娇到骨子里的孤僻阿小;也有肉身和灵魂极度错位的香港阿小;
有从小就“自命不凡”的天才文展,也有被过度膨胀的理想幻象逼上绝路的厚朴。
《千与千寻》里有句话这样讲:“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既如此,能陪我们走完这一生的只有自己,所以,让皮囊与灵魂和解,这一路,不论有多少离别,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无法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