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外出游历的唐代名士严维,住进了一家官办小旅馆(邮亭)。在这家小旅馆的墙壁上,严维看到了有人涂鸦的几句诗。细读之下,严维不由被这几句诗中的豪迈气势所吸引。于是,便问旅馆工作人员,这几句诗是谁人所题。旅馆工作人员答,是家住旅馆附近一个叫章八元的小孩子胡乱写的,让大人见笑了。严维一听,不由大为惊奇,便专门去找到了章八元。
两人相见之后,年纪小小的章八元,不卑不亢,谈吐十分得体,让严维喜欢得不得了。严维就问章八元道:“我看你这孩子很有才气,将来必定会有大出息。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学生,跟我去学写诗啊?”章八元就问;“你又是谁呀,我凭什么认你当老师?”当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严维时,章八元大喜过望:“您就是有名的严先生啊,能做您的学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恳请先生略等片刻啊。”说罢,转身就跑了,搞得严维一头雾水。
刚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章八元已经同家人告过别,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包裹,回到了严维面前:“严先生,咱们现在可以出门上路了。”章八元的这股机灵利索劲,让见多识广的严维目瞪口呆。名师出高徒,在严维的悉心点拨指教下,短短数年功夫,章八元就学的“诗赋精绝”,人送雅号“章才子”。
“江源南去永,野渡暂维梢。古戍悬鱼网,空林露鸟巢。雪晴山脊见,沙浅浪痕交。自笑无媒者,逢人作解嘲。”章八元的这首《新安江行》,写景状物颇具功力。“雪晴山脊见,沙浅浪痕交”两句,被后世诗评家誉为“此得江山之状貌矣”,意思是在描述山水景观方面,达到了出神入化的上佳境界。
章八元,乃分水(今浙江桐庐县)人氏,大历六年(771年)进士。进士及第后,章八元又在著名诗人韦应物的提携帮助下,通过了一科制举考试。这个韦应物很有意思,早年是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后来幡然悔悟、发奋读书,摇身变为忠厚仁爱的儒者好官、成就不凡的诗人文士,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范。
由于韦应物未曾获得过科举身份,因而本书无法单列一篇对其进行介绍。在此,不妨让我们共同欣赏一下他的名作《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这首七绝,堪称借景抒情的上佳之作,读之令人回味无穷。“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两句,是为千古流传之名句。“野渡无人舟自横”,更是成为众多丹青高手的画中之意境。
在唐代,进士及第之后,有到慈恩寺题诗留念的习俗,章八元也不例外。在慈恩寺,章八元题了这样一首诗:“ 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回梯暗踏如穿洞,绝顶初攀似出笼。落日凤城佳气合,满城春树雨濛濛。”这首诗把慈恩寺宏伟高大的气势,以一种含蓄巧妙的手法,表达得淋漓尽致,“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嘛。
多年以后,做了大官的大诗人白居易、元稹结伴游览慈恩寺。他俩看到不少进士在寺中的涂鸦之作,没文采少意境,不由大为扫兴,便对工作人员说,“这些乌七八糟的文字,实在有伤大雅、污染视觉。赶快都把它们涂抹干净,别再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当看到章八元的题诗之后,白居易、元稹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说,“都说是名师出高徒,这个章八元不愧是名士严维的学生啊,他的诗就不要抹去了。”因而,章八元的这首诗,不仅留在了慈恩寺中,也留在了诗歌史中。
章八元为官不显,先是担任过一个相当于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角色(句容主簿)。在任此职期间,恃才傲物的章八元,因为说话办事我行我素,对上司不够尊重,惹恼了身为封疆大吏的节度使韩滉。韩滉一怒之下,要法办章八元,让他吃上几年牢饭反思悔过。
章八元有个同榜进士同学,名叫杨於陵,此人是韩滉的女婿。多亏杨於陵从中斡旋,章八元才免于牢狱之苦。章八元之所以仕途不畅,大约也与他的这种性格有关。作为下属,即使再有才,也没必要以这种方式轻易得罪自己的上司。后来,章八元奉调进京,成了中央政府机关的一个低级公务员(协律郎,正八品上),主要负责乐律校正方面的事务。著名诗人王维,也曾担任过类似的职务。
虽然对上司不恭,但是对于自己的恩师严维,章八元则始终怀有感激之心、崇敬之情。“昨辞夫子棹归舟,家在桐庐忆旧丘。三月暖时花竞发,两溪分处水争流。近闻江老传乡语,遥见家山减旅愁。或在醉中逢夜雪,怀贤应向剡川游。”这首情意深长的《归桐庐旧居寄严长史》,就是章八元专门写给严维的。
章八元大约比较喜欢杯中之物,有个名叫熊孺登的不太出名诗人,曾为他写过一首很有意思的诗,题为《春郊醉中赠章八元》:“三月踏青能几日,百回添酒莫辞频。看君倒卧杨花里,始觉春光为醉人。”一个憨态可掬,迷醉于美酒春光之中的可爱诗人,活灵活现于读者眼前。一个人的醉酒之态,都能写得这么有文艺范儿,这就是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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