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曾经为一个赛事的精妙"文案"而感奋——
"人生总要写首像样的诗,不是为了向世界炫耀,而是记录真实存在过的迷人瞬间。诗人臧棣曾慨叹,‘上帝把诗性埋藏于每个生命个体,所以,人人都可以写诗,每个人也都应该去写诗,因为生命里本来就有诗这种东西,我们通过严肃的语言形式来感受自身的生 命,这种感受方式,就可以称之为诗。’
诗歌绵延千年。它从历史深处走来,又因年轻血液的注入而更加饱满鲜活……"
这个赛事的全称叫"全球华语大学生短诗大赛",由教育部、共青团、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和中华诗词协会等多家单位承办。各届比赛均有大量优秀的作品问世。
我曾经数次在自己的课堂上向学生推荐这些水平不亚于许多成名诗人的"年青"的作品,有时是出自大学生的"新诗"——
"《过故人庄》
我在外面流浪,
回来时故乡瘦了一圈——
墩子叔走了,
门前的池水干了一半。
"屋后驼背的柳树
头发散落了一地,
老房子蹲在坟边,
屋顶的白云仍在风中奔跑。"
有时则是这些追风少年创作的"古诗"——
"《讀清史》
梦裡飞花接暮云,风雷剑气意森森。
莫言治乱无终始,不见山河判古今。
驱虎刳肝还一髪,放麟束手或千针。
弦歌未许燕台住,响碰金樽转瞬阴。"
今天,当我读到一篇题为《湖大女生写诗获全国大奖,立志为中国古典文献学奉献青春》的报道,两相对比,不仅感叹,同样是”全国大奖”,作品的差距何以就如此之大呢?
这位”立志为中国古典文献学奉献青春”的湖北大学女生,看照片也算”长发齐腰,浅笑嫣嫣,自带一股文气。报道中介绍她好读古典著作,爱把生活写成诗歌,而生活的点滴都是她写诗的素材。
不过,她的诗,对于一位中文系的女生来说,也算一般,”新诗”也是这样——
”《山移》
月亮在收麦子,
太阳在除杂草。
蚂蚁从我的脚下爬过,
雾气在山腰间奔跑。”
”旧诗”还是这样——
”《下雪后的感叹》
檐间雨落声,松下白雪泥。
东风草中过,白菜犹绿心。
问得何由此?层层相护依。
更有晴空日,暖阳争送迎。”
像这首旧体,题目就有再斟酌的必要。
即使她写的《睹烈士名墙有感•并序》,荣获了第七届“聂绀弩杯”大学生诗歌邀请赛一等奖。不过,从”序”到”诗”,也没有多少让人"惊心动魄"之处。
序中写道:”辛丑五月,行至井冈山革命烈士陵园。纪念馆厅中四壁刻满烈士姓名,更有不知名者无数。静默于壁前,眼泪纵横,深感今日和平之不易,愈发读书报国之志,愈明砥砺前行之心。”
诗看上去像律诗,不过平仄、对仗、用字等问题多多,说是顺口溜呢,也不怎么顺口——
"《睹烈士名墙有感•并序》
林寂云停飞雨轻,山中薄雾忍将凝。
百千名字同呼喊,为换今朝享太平。
努力加餐妻嘱咐,添衣还叫母叮咛。
常将松柏来播种,万万英魂共死生。"
面对如此"全国大奖"级别的作品,大家更多的肯定是基于这样的原因——
"立志为中国古典文学奉献青春,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优秀的中华典籍传承下去,一个热爱生活,热爱写诗的女大学生,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显得很难能可贵,为她的坚守和努力点赞[赞]!"
"诗词界又添新丁,为新人点赞!"
"鼓励吧,年岁还小未来可期。还是要支持[玫瑰][赞]"
据报道,该女生的这一作品是从全国150所高校1665份稿件中脱颖而出的,荣获的则是第七届“聂绀弩杯”大学生诗歌邀请赛一等奖。
从报道里,我们可以得出两个信息。一是这个"全国性大奖"含金量有限,150所大学1665份稿件,校均10份稿子而已,赛事的影响力不说,所选的作品也不能代表大学生的真正水平。二是赛事名称"聂绀弩"杯,这样的作品让聂老在天之灵知晓,老爷子不知道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感叹。
是会赞赏女大学生不自量力,勇斗"风车"——
"《风车》
八臂朝天一纺轮, 朝挥行雨暮行云。
俯看平地疑流水, 仰慕高踪远塞尘。
天际东风春猎猎, 磨房文札雪纷纷。
吉诃德定真神勇, 竟敢操戈斗巨人。"
还是就此"纵横老泪伯牙台"——
"《赠平羽》(三首其一 )
岂有陈王八斗才,纵横老泪伯牙台。
归从黑水三千里,梦见白丁五百回。
皂帽于人非偶尔,头风愈我亦佳哉。
苦瓜甜菜无消息,红豆当央花正开。"
小姑娘真立志献身那啥的,不妨参赛前读读聂老的作品,搞清旧体怎么玩打油怎么玩是不是要好一点。
人生总要写首像样的诗,有的大学生的确写出了一首又一首诗歌佳作——
"《不急》(夏南)
我想变成天边那朵白云
用尽整日晴天
只从左边
移到右边"
"《读东坡寒食雨诗》(沈戈晖)
万死投荒志未更,当时封奏感纵横。
苍颜被酒人堪笑,宿雨经春梦易惊。
托命林皋方负手,落花身世总关情。
江河不反澄清日,三黜何妨著令名。"
而对于另一些大学生而言,写出一首像样的诗,怎么就那么难呢?更不用说是把自己的一生过得像诗一样了!
“和树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苦,和墙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痛。”最近,一位已经知天命之年的农妇韩仕梅因为艰难的生活,更因为日常写诗,登上了联合国的演讲台,她的人生开头毁在了包办婚姻上,没想到,互联网和诗歌给了她新生。
她的诗纵是她自己所说的"顺口溜",不过估计许多大学生还写不过她,就是她笔下的那两,“我已不再沉睡,海浪将我拥起”,你给大学生们讲,这是纪伯伦的句子,是聂鲁达的句子,是里尔克的句子,估计他们也会信。毕竟,他们根本就写不出这样的句子,和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