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雨
文/王小龙
你长袖轻拂
裹住我让我跟你走
我就跟你走
飘飘摇摇
已在十字路口
你用柳枝凭空指点几下
蘑菇便在雨中沿街乱滚
一张张脸恍恍惚惚
满街醉眼朦胧
满街梦话连篇
你让我去认识每一个人
我就去认
靠在潮湿的广告牌下
突然想大哭一场
唉唉人们城里的人们
你们住的房子太小
公共汽车太挤
东西太贵
你们太美好
唉唉人们城里的人们
为什么只有这时
我们才能互相认识和微笑
而其它时候
阳光下
我们全都那么陌生
陌生而又认真
这首诗表达了这样的意思：生活在城市的人们，由于各种原因，都缩在自己那可怜的内心里，彼此疏离、隔膜，总是猜忌别人的看法，活得太困难太缺乏生趣了。这正是现代生活对每个人提出的现实问题：怎样更自由地活着? 怎样使干燥的灵魂流动起来，完成一种沟通和对话?
诗人的构思是颇具匠心的。他选择了一个下雨的瞬间，就恰到好处地将意旨表现出来。先写下雨前起风。风被拟人化，写得很有情趣，它 “长袖轻拂/裹住我让我跟你走”，这是顺风而行。“你用柳枝凭空指点几下/蘑菇便在雨中沿街乱滚”，这是写风吹树舞后，雨便哗然而至了。人在奔跑，伞像彩色的蘑菇在滚动。你瞧，诗人将下雨的情景写得多么新鲜有味道。下雨时，视线不清，“一张张脸恍恍惚惚/满街醉眼朦胧”，这里可以看出，诗人对雨的到来不是烦恼的，而是惊喜的。接下来，诗人开始展开另一层次的问题，写他的雨中顿悟。诗人说雨让他去认识每一个人，这是因为下雨时人要躲到一处避雨，在这种时刻，平素不相干的人之间也会有共同的话题。站在潮湿的广告牌下避雨，进行着无拘无束的交谈，这种情景使诗人“突然想大哭一场”。为什么他想大哭呢?一是因为，城市生活的围闭、枯燥;更是因为，城市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小心翼翼的相互躲避：“唉唉人们城里的人们/为什么只有这时/我们才能互相认识和微笑/而其它时候/阳光下/我们全都那么陌生/陌生而又认真”。这种疑问是痛心的，它要求我们每一个城市人做出回答。
这首诗有深度，但这种深度是融汇在精巧空灵的艺术表现中的，这就避免了枯燥的说教，让人在艺术享受的同时受到思想的启发。诗名“美丽的雨”是含有反讽意义的。雨中人开放的美丽和阳光下人的陌生，在这里强烈地对比着。什么时候人与人能变得相互体谅、相互温暖、相互沟通呢?人们，你们必须郑重地回答!
王小龙，诗人，作家。生于1954年。纪录片工作者。1968年开始诗歌写作。出版诗集《每一首都是情歌》，小说《凭什么》。纪录片作品有《一个叫做家的地方》《莎士比亚长什么样》《邬老板的世界杯》。居上海。
王小龙是当代最早完全使用口语构成诗歌，并且写出了经典诗篇的诗人。早在80年代初期，他就建立了一套成熟的口语诗歌写作的内在逻辑，对具体感、现场感的追求，对叙述功能的放大，对反讽和戏谑的娴熟运用，对语感和口气的强调，在他诗歌中都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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