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父亲:

您好。

今天同事说“快到清明了,需要回去扫墓,这是大事儿”;可是家乡因为新冠疫情被封回不去,很是怅然。为避免引发疫情传播风险,全市都被要求暂停现场祭扫活动。亲爱的父亲,今年,我也没法去看您啦。可对您的怀念与哀思,从未停止过。

8年了,我亲爱的父亲,您离开我已经8年了。8年前的那一个刹那,一直被压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轻易触碰。8年前的那个夜晚或是凌晨,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今无从知晓。单位里操办丧礼的人,说道香一直燃得平稳,您走得安祥。我却一直心存疑惑,一直冰封内心的难过。8月的夜,已经很凉了,您只穿着简单的白背心,像平常一样出去散步,却再也没有回到我们身边。

那晚,事后分析,您应该是迷了路,那是您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市啊,您怎么会迷了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在暗夜里,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城市,深一脚浅一脚徒步十多公里走到了城郊的乡野,面对越来越不熟悉的环境,又冷又饿的您,该会是多么绝望?!脚步逐渐踉跄,远处一处灯光是您唯一的希望,越走越近,却看到那处灯光是村庄里一户办白喜事的人家。您的心也许就在那时被击碎了,摔倒在一个坡坎上,就此没爬起来。只能躺在冰冷地田野里等待我们找到您的时候,您又是用多大的力量在强提着那口生命的气?一如您一生的坚强刚毅。只是这样想着,泪就会止不住地落下来......

母亲和大姐下午发现父亲久未归家开始寻找,直到深夜未果决定给我们打电话,等我们长途驱车赶回家乡的时候,父亲已经被晨起的乡人发现报警,找寻一夜无果的大姐哭泣着赶到现场的时候,父亲已经深度昏迷。听见大姐的声音,父亲似长缓了一口气。可因为没有见到远方的儿女,他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等到了我们来到他身边。

多么祈盼上天会有奇迹,可是奇迹从来不会降临。ICU里出来的医生摇头,叹气道:“瞳孔已经散了。”没有察觉地,泪就那样无声滑落,打湿了ICU门前的地面。

我,父亲的小女儿,竟在他一生中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在他的身边;作为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我竟然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那一次,我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面对这样的“离别”,除了接受,我束手无策。连最后的叮嘱和亲近,我都没有福份享受。

从那天开始,我惧怕深夜打来的电话,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颤抖。本来想帮您整理您的日记,却久久不敢碰触。面对您在我生活中的缺失,我宁愿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地选择继续逃避,就像关于您的一切,都被我永久地锁进了心的深处,一直无法开启。

那夜,我在医院的门廊上跪别您的灵车,我走进从不愿走进的殡葬店,去挑选最好的香烛和银枕;去最好的那家照相馆,去制作您在这世上和世人最后相见的照片;我守坐在灵堂的棺木前,陪您度过最后一个长夜;火葬场的炉门前,我为您整理丧衣,深深地看您最后一眼。从没想到,一向胆小的我,可以离炉门那么近。敬阳大哥让我不要进去,可我知道,那个疼爱我的父亲,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想陪着您,走完生命最后一程。因为,我再也不会听到父亲电话里颤微微地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的问询。我的父亲,我最爱的父亲他,再也不会和他的小女儿亲热了!

处理完后事回济,我选了父亲生前的日记,征得老哥的同意,带回自己的身边。翻开一页,只见父亲的字,挺拔有力,不拘一格,像极了他一生的为人,坚毅、勇敢、善良、坦荡、两袖清风……可翻不到两页,我便哽咽难言。那盒日记,至今没再被打开。内心关于父亲的种种,我刻意拒绝面对,或是怀想。而家乡沂蒙,因了父亲的故去,变得疏远、模糊。

每逢中秋和除夕,这两个父亲在意团圆的节日,我开始早早上床睡觉,我期待在梦中和父亲相聚,在梦里和他唠唠嗑。他会笑着,像往常一样慈祥地看着我,告诉我,“该起床吃饭了”;或者,就那样微微笑着,递给我一把他剥好的核桃仁。后来的梦境中,多次梦到您回到我身边,又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好多年。但那也只是梦而已。

《寻梦环游记》里说,一个人如果被人惦念,就一直在这个世上活着。我很矛盾,我很想念您,却不想让您一直牵挂;您去往另一个我未知的世界吧,去过快乐的生活,不要再像这一世,这么奔波辛苦。这一世,您心里有您为官一方的子民,有同事,有家人,却唯独没有您自己。您为当地村民引植的山楂树,造就了那一代最早的一批“万元户”,燕子石砚台厂一度迎来中央领导的参观,您身边的司机、秘书,一直从内心敬重您的为人......您这一生,鞠躬尽萃,活得问心无愧,对得起您身上那面鲜红的党旗!为您送行的人员,自发地来了一拨又一拨,我感谢他们,但我更为您骄傲,以您为荣,也会以您为榜样!

不说了,父亲。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有努力生活,爱自己,爱家人。如果真的有来世,让我可以疼爱您,那么,这一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即使承受再多的苦难都可以。

我爱您,我最亲爱的父亲。

希望您在我未知的世界里,健康快乐!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