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栽培兰花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无论是春兰、惠兰,还是建兰、墨兰,其叶修长,其花芬芳,以质朴文静的气质为世人所喜爱,并被赋予高洁典雅的品格。古人对兰花颇有偏好,通常以“兰章”喻诗文之美,以“兰交”喻友谊之真,所以咏兰诗层出不穷,让人品味不尽。
香为兰花之魂。孔子曾赞誉兰花为“王者之香”,并作《猗兰操》,以为寄托,《孔子家语》中亦有记述:“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清代程樊咏怀道:“兰为王者香,芬馥清风里。从来岩穴姿,不竞繁华美。”兰花的香淡而悠远,令人闻之神清气爽,但兰花却非媚人而香,而是香为魂魄,魂魄自香。杜牧写兰溪之美:“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兰花沾了水露,愈加清香。杨万里写诗素来有趣,咏兰也不例外:“健碧缤缤叶,斑红浅浅芳。幽香空自秘,风肯秘幽香?”意思是说兰花之香岂能藏得住,清风也会自觉将清香托送啊。明代李日华描绘兰香极其传神:“鼻端触着成消受,着意寻香又不香。”妙处就在于这似有似无之间。明代文徵明还有两句妙句:“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与兰花处如与善人居,久而不闻,其身已同化,打开窗来,自是香远益清矣。
清为兰花之形。兰花有着飘逸的叶姿,端庄隽秀,对月临风,得到“君子”“雅士”“幽人”等诸多称颂。陶渊明作诗道:“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此诗从幽兰与清风的关系说起,清风眷顾幽兰,而幽兰本身也有别于萧艾等恶草。明代张羽写兰花之姿格外生动:“泛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俗人那解此,看叶胜看花。”兰叶碧,清姿舒,其线条婉转流畅,以淡雅之品味,成审美之极致。朱熹也很喜欢兰花的清新气质,有诗道:“谩种秋兰四五茎,疏帘底事太关情。可能不作凉风计,护得幽兰到晚清。”诗人特地制造简疏栏杆去呵护四五兰花的清香及清姿,那可不是普通草木,而是与诗人朝夕相伴的灵魂知己了。南宋赵孟坚喜画兰花,他题墨兰图道:“六月衡湘暑气蒸,幽香一喷冰人清。曾将移入浙西种,一岁才华一两茎。”画与诗都寓意深远,表现了诗人孤芳自赏、清高拔俗的情趣。
幽为兰花之韵。兰花不同于众芳,从来不是热烈的,其开与落都不求人知,透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泊与自爱。清代康熙皇帝有一首《咏幽兰》:“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不趋俗,不喧哗,为自己而开,绽放真实的色彩,这同时彰显了“君子慎独”的美德。元代揭傒斯也曾说:“深谷煖云飞,重岩花发时。非因采樵者,那得外人知。”与兰花的一场邂逅,是人生的偶遇,而非能够刻意求来的。王安石写过一首佛教意味很浓的诗来分析兰花之幽:“幽兰有佳气,千载閟山阿。不出阿兰若,岂遭乾闼婆。”兰花千年以来隐居深山,不出森林旷野等阿兰若之地,又岂会遇到乾闼婆这样的不吃酒肉只寻香气作为滋养的神灵呢?入世的王安石在困扰与挣扎中,有时也不免向往遗世独立、洁身自好的出世精神。明代董其昌作诗道:“绿叶青葱傍石栽,孤根不与众花开。酒阑展卷山窗下,习习香从纸上来。”此诗表达了在种兰画兰赏兰怜兰的过程里,追求一种与兰融为一体的人格理想。
贞为兰花之性。说到古人对兰花的痴爱,屈原应是最重要的源头。屈原在对“香草美人”的吟咏中,反复抒发着忠君爱国的高尚情愫,他在《离骚》《九歌》等诗篇中写道:“余滋兰九畹,树蕙百亩兮。”“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在屈原的笔下,兰花是具有生命的,是人生的伴侣。他希望天下处处皆是有德君子推行“美政”,他痛恨祸国殃民的宵小之徒,最终他以赴渊来殉国报国,为后世树立起了为国担当的丰碑。南宋郑思肖便是随从者,他擅画墨兰,但花叶萧疏而不画根土,其意是故国土地已被掠夺,有权贵逼迫他画兰,他怒斥:“头可断,兰不可得也!”他自己在一幅兰花图上题诗道:“纯是君子,绝无小人。空山之中,以天为春。”以兰明志,其志如磐,展示了浩气长存的坚贞操守。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中国传统的兰花诗是积淀丰厚的兰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咏而思之,不仅带来沁人心脾的美好感受,而且让读者的心灵得到滋润,以此提升我们的品德修养。
◎本文原载于《文摘报》(作者蔡相龙),图源网络,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