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 作者:原铁3师/徐宝泉
几声爆竹炸响,惊醒了小山村。不年不节的放鞭炮,不是常住在这里的人不会知道是咋回事。出于好奇,打听后才知道。这是一种广而告知的请客方式。
如果谁家遇有儿女相门户、娶亲、生孩子,有人过生日、当兵、升学、盖新房上梁等值得庆贺的事,就通过放鞭炮来打知会。这还真是一种好方法,省时省力,还不用挨家挨户登门礼让。更有一个好处是,请客之人和被请之人都不难为情。请客之人,不用担心该请那个、不该请那个,或者请了那个没有来而觉得丢面子。被请之人,不赴请的,那一定是平时没有来往,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这样,互相之间也用不着解释,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
在小山村,农家盖房子应该说是一件大事。在他们看来,安居乐业第一位的就是住房。所以,淳朴的村民,平时省吃俭用的,大多都是为了积攒下来建新房。盖起砖瓦房,不愁没新娘;盖起砖瓦房,那就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但是,在十年前还没有直补的情况下,能盖起砖瓦房的真是不容易。另外,由于承包盖房的瓦匠,用的力工都是临时雇来的农民,这些力工只能在农闲时才能出来干活。所以,农家盖起一幢房子,一般都要跨年度。秋季农闲时,打好地基,码好砖就停活了。来年春天,上窗、上门、上梁。这年秋后,房子里外所有的活,才能最终完成。
这就是小山村,大事放鞭炮,无事静悄悄。
你看,这一家盖房上梁,村民听到放鞭炮就陆续赶来了。那些前来帮忙、捧场的人,多数都是平时有往来、关系不错的,就等着到这个时候出把子力了。也有往日里互相有点摩擦,关系不睦的,此时也恭敬退让,前来随礼帮忙,借此缓和关系、以求友好。
村民选择在农闲时间办大事,很是明智。帮工的人多,吃饭的人更多。又热闹,又喜庆。
现在的农民真是休闲,整个正月,都是在吃喝玩乐中度过的,好像二月二吃完猪头肉,年味才算淡了下来。但是,接下来也没有急着要干的活。
没有了土坯房,省去了原来拉碱土、抹房子的泥土活。另外,种地都是施用化肥,往地里送农家肥的活,也已经成为了过去。特别是使用四轮车拖茬子、粉茬子之后,人工刨茬子的强体力劳动,就一去不复返了。十垧八垧地的茬子,不够四轮车一天的工作量。所以,备耕、春种那点活,也就是几天的事儿,不用忙着抡时间。
有人说,现在的农民种地,是干半年闲半年。其实,何只是闲半年。所有的农活算一算:拖茬子、打垅、点种、喷药、灌水、秋收等项,真正的田间劳作,两个月的时间足矣。那么,剩下的时间基本上也就是清闲的了。
此时的小山村村民,生产生活自由自主支配,开始从行政束缚中解放出来,什么事都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这于他们,已经是很宽慰的了。
在农村,尤其是在较为偏僻贫穷的小山村,农民还是最弱势的群体。当个人利益受到侵犯时,明明可以寻求法律来保护,可他们缺少自信,胆小怕事,不敢去争,往往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小山村,天天都能看到那个可怜的女人。她瘸了一条腿,生活勉强可以自理,每天从早到晚坐在大门旁的石墩上,木讷忧郁面庞,呆滞茫然的目光,一直向着村口大路方向张望。她是被丈夫打残后像丢东西一样扔回娘家来的。花样的年华就这样早早地凋谢了。尽管他对她如此决绝,她却一直企盼着他回心转意,早日来接她回去重归于好。已经疯掉的她,哪里知道负心的丈夫早已另寻他欢了。
他们小富即安,随缘喜乐,谨慎小心,与世无争。宁愿贫困一点地过安乐、平定的生活,也不愿意冒着风险去奔波、去赚大钱。就是利用农闲时打点短工,挣点生活补贴零用钱,也是顾虑重重。
比如说,有加油站要雇用临时工,问到他时,他会说“干不了,收到假钱咋整”?还有的人家孩子毕业了没工作,有人说“去学医吧,专业对口。”。他会说“不行,当大夫看病,出了医疗事故咋办”?介绍去县城饭店、商店打工吧,他又会说“挣不了多少钱,还把个死身子,不去”。真是安贫乐道的东北人!他们总认为在家种那几垧地,一年收入个三、四万元钱挺好的。
怕这怕那,那么能干什么呢?这大块的农闲时间都是怎么打发的呢?
最能消磨时间的就是搓麻将了。说来你可能不太相信,一个六、七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每天都能撑起四、五桌的麻将局。而且,去晚了就会没有座位。虽说没有太大的输赢,也没有人干预,可也不算是什么有意义的、值得提倡的娱乐活动。如果说,逢年过节的有时有晌的玩一玩,也无可厚非。可是,一旦玩上了瘾就没有节制了,什么正事不正事的全都扔在了脑后。所以,致使夫妻吵架、邻里反目的事时有发生。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玩的人越来越多,麻将机、麻将馆,越来越上档次。
刚上学那时,就听老师讲“一寸光阴一寸金”。这整天的搓麻将,不知有多少美好的光阴,黄金般的溜走了。
手机通讯、和互联网的开通,像曾经深受百姓欢迎的信使,方便快捷地来到了人们身旁。玩手机、上网聊天成了年轻人又一个新的嗜好。有许多可以好好利用的时间,在手指间划过逝去。但是,不可否定,它给村民带来的诸多益处。有的人开始上网查信息,联系粮食销售、购买种子、农药、化肥等等,许多事情坐在家里就搞定了。
在县城和乡镇的一些农用物资专卖店里,有一种更有经验、更聪明的人看准了商机。他们利用农民怕费事、图方便的心理,一改过去守在店里等顾客的被动经营,开始主动送货上门,把买卖做到了村屯,甚至农民的家里、炕头上。他们在销售种子、化肥、农药的同时,还请农业技术人员对农民顾客集中进行义务授课辅导,向农民传授最急需、最实用的农用常识。凡是来店里参加学习听课的人,店里用专车接送、午餐全部免费。同时,还推广、赠送一些新种子,让农民种试验田。
做法固然好,效果好才是最重要的。农民买到的是真种子、好化肥,店里开具的是正规发票,价格合理,不上当、不受骗。高产丰收。
现在培育的种子都很优良,小山村的村民选用的种子大部分是“吉单180”、“吉单225”和“东单7号”、“原单29”。这些种子在当地种植有抗旱、抗倒伏和成熟期短、密植高产的许多优点。
商家这种诚信经营的好做法,几年来一直持续着,而且每年都有新的更好的做法吸引农民。
小山村里的村民,看到有这样便宜、实惠的事,有的开始走下麻将桌,自动地组起团来。当凑到四、五个人能坐满一辆轿车了,就打一个电话通知商家来接人。有趣的是,组团的人里,也有凑热闹、吃遛达的。但是,商家却不在乎,就是图的人多、宣传面广。精明的商家心里明白,发传单、打广告不但费用大,而且令人反感。有说服力,又让人信服的,什么也不如最真心、最实际的行动。
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人也坐不住了,不用谁督促,都开始打起自家的小算盘。有的买零件修车,有的买柴油备耕,有的找人做担保,跑信用社办贷款。这些事,在村子里听不到有多大声张,也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就能办完。其中,最令农民烦心的,还是购买生产资料所需的资金问题,以及办理银行信贷涉及到的担保问题。
都说是“养花种草、保媒担保,到老不讨好”。可是这里的村民们都很友好,只要是张口求到谁做担保的,都认为是被看得起,互相关系不错,也就不拒绝。在他们看来,这也是一种人际关系的串换往来。有的农户为了求人做担保办贷款,还特意在家里备下一桌酒席,找几个关系好,和得来的,打哈凑气儿喝一顿儿。小脸喝红了、高兴了,一拍胸脯“不算事!咱谁跟谁呀”!
当然,农民在借贷时都是有计划的,贷多少是根据自家秋收时能有多少收入、能否按时还得上来定的。这样,只要是有收入,就不愁还贷款,就能及时还上贷款。正常情况下是这样,可是遇有天旱欠收时,也有例外。
记得,当时有一户村民家,就是因为粮食欠收拖欠了贷款,受到了法院的传唤,也连累了几个担保人。小村庄没见过大阵仗,一听说法院来车抓人了,那几个做担保的人可害怕了。有一个吓得骑上摩托车又急又慌跑了出去,还怕被车追上,就横着垅往地里跑,结果被颠了下来,脸上、胳膊和大腿好几处受了伤,一直休养了两个多月。当时,还有一位担保人被法院用车拉走了。
这下,最急、最上火的就是求人担保贷款的那个农户了。不但要去照看人家的家人,还要四处去借钱还贷。本来,求人作担保就欠人家的人情,这下又连累了人家跟着吃官司,自己丢脸面是小事,失去信任可是大事,以后谁还能与你相处共事了。
每当遇到这种事,村民们没有看笑话的。有上门看望给予安慰的,有明白事理出主意的,有帮着张罗弄钱的。经过几天紧张的忙活,把贷款还清了,做担保的人也就回来了。
求人担保和做担保被连累的,年年都有。他们并不是一点也不懂法,那么为什么还不汲取教训呢?
要说农民是一个弱势群体,原因就在这里。靠天吃饭是他们的无奈,抗御自然灾害是他们的无能。丰收年还好过,一般年景只能是年吃年用,捉襟见肘。除去日常花销,下一年的生产费用还是个问题。若遇灾年,连投入的本钱都收不回来。可是,地还得种,款还得贷,日子还得过。顾不了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因为村民们都知道,只有互相抱成团,互相帮衬,才可以渡过难关。俗话说的好:庄稼不收年年种。庄稼汉不就是盼一百个来年吗?
乡村四月,雾蒙蒙的清晨,白茫茫的在涌动。像是刚刚揭开了沸腾后的蒸笼,拂面的微风吹过来一阵阵的潮土气味,带着一丝湿漉漉的凉意,还有嫩草芽散发出来的清香。做一次深呼吸,甜甜的、美美的。
早起人精神。活动活动、散散步,伸伸胳膊、踢踢腿,舒展一下身肢,轻松极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如果这里是你的故乡,更会有一种亲近感。无事一身轻地围着村子转一转,那份自在,就是一只飞出笼子的鸟。当然,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有此感受。
当你遇到多年未见的村邻时,聊起往事有说不完的话题。你会欣喜地发现,凡是你真心为百姓做的那些事,村民们都没有忘记,一直都在感念。此时,你一定会想:原来,这里还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人和事。
有一天早起溜弯,正在清理院子的一对中年夫妇认出了我,并热情地打招呼,“你这是退休回来了”?我问他们,“现在还不到忙时,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啊”?他们说,“没听到布谷鸟都叫了吗?该拿活了”。
还真是,一入四月,布谷鸟就像是春天的使者,并以主角的身份,非常守信地按时登场。一清早就围绕着村子一声声地叫着,像是提醒人们“播谷、播谷!”不要误了农时。
接着,小山村鸡鸣犬吠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原以为起得挺早,这时才发现晨雾下,勤快的人家已经吃过了早饭,在开始忙碌了。看似散漫的农民,没有组织纪律,可是当他们听到布谷鸟一叫,比接到红头文件反应还快,生怕行动迟了让别人笑话。
以前印象中的四月,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或者说是一个最平淡的月份,没有大事记,没有节假日,就是一个春夏交替的过渡期,很快就过去了。而如今再次回到农村后,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对大自然的感知更近了一步。原来,这四月却是一个“风雨送春归”的美好月份。
是那一场场呐喊的西南风,伴随着一段时日的冷暖交替,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大地。
在属于我的四月里,每天都可以尽情地去感受春天的气息。
清晨,迎着暖阳走出户外,你会看到,残雪边缘的冰凌开始一点点地洇湿开来,还柔柔地飘散着丝丝缕缕的白色水蒸气。也不知道是用了几天的时光,融化的雪水已经无声无息地流出了手指般宽的一道道弯弯曲曲小溪。
有时,当你早晨起来一推开房门,发现地皮是湿的。原来,那珍贵如油的春雨,已经“润物细无声”地 “随风潜入夜”。
这时,乡路边被荒火烧过的草地,已经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光景了。走近了,会看到向阳坡面的地表已经风化,踩上去软软的、绵绵的。仔细看才会发现,地面有一根根针状似的嫩绿小草已破土而出。小草尖上,还摇摇晃晃地牵引着一张张新编织的蛛丝网,正在静静地、耐心地以待收获的时节。
此时,天宽地阔,春和景明。就在你赏心悦目间,北归的第一只燕子像久别的故人,闯入了你的视线。正在围着你绕身而飞,有意地亲近你,还在喳喳地向你问好。
忽然,一阵机车的轰鸣声打破了旷野的宁静。一辆四轮车的后面拖着一溜飞扬的尘土,像挂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在田野里突突地奔驰。原来,勤快的人家已经开始灭茬子、粉茬子了。这项活虽然不累,但是很脏。如果车子顶着风走还可以,要是顺风就好像是钻进云雾里一般,细微的尘土就会在人的面部,敷上厚厚的一层,只有牙齿是白的,分不出个张三、李四来。即使这样,劳动强度也不是多么大。过去人工刨茬子干一天,回到家里真是要扯着猫尾巴上炕了。如今轻松多了,这项活也就两、三天就能完成。
说起种地,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一样,农民的生产条件也在不断改善,劳动强度逐步减少,看不出有多大的辛劳。最大的特点是,现如今的农民有太多的自由时间随意支配,自己想什么、做什么,什么时间做,怎么想就怎么做,自在的生活无拘无束。
他们的农机具也在不断地更新改造。过去种地,需要好几个人合作,基本上是全家出动。现在,他们在四轮车的前轮轴上、相对垅台的上方部位,焊接一段三十厘米左右长、前端翘起的角钢,可以上下串动调整。车在行进时,角钢在垅台上就压出来一道沟。而放水管就固定在角钢的后面,压沟的同时,打开闸阀,水流正好浇在压好的沟里。又在车后面挂上多功能的播种机,包括施肥、合垅、震压,机车只是走一遍,就种完了一条垅的地。这全部过程,基本上只用一个开车的人就能完成。只是在磨地头时,需要下车把后面的农机具摆正一下就行了。现在,一般种地的人家,多数都是夫妻二人配合,后面有一个人操作,省时省力,播种速度也会更快些。
要是雨水充沛、墒情好,可以省去压沟、坐水的工序,种地的进度还会快上一倍。一台车一天种个二垧、三垧的地很轻松。
如今,还有一种更好的耕种方法——“免耕”。 所谓免耕,就是不用重新打垅,不用压沟、坐水,灭茬后就在原垅上直接播种。这种耕种方法,除了省时省力之外,它的好处主要是,土地保墒作用明显,秸秆还田后,又能增加有机质,改良土壤,减轻土地板结,还解决了由于焚烧秸秆带来的空气污染。
但是,这种耕种方法与精耕细作相比,似乎过于粗糙,不利于田间管理。不过,这也不算问题。因为,现在种地都是单籽下地、药物灭草,与过去相比,已经不用人工间苗和抡着锄头铲地了。
近几年来,小山村的生产条件也在不断改善。国家投入了大量资金,新建了输电线路,重新增密布网打深水井,盖井房。同时,还配套完善了最新型的大型智能灌溉设施,并有计划地分发到农户,供村民免费使用。现在,小山村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耕地可以实现旱涝保收了,靠天吃饭的老大难问题正在逐步得到解决。
为了鼓励免耕播种,保证免耕播种质量,国家还有特殊规定:只要是实施免耕播种,符合政策规定标准的,还可以获得相应的直补待遇。
相信,有一系列惠农政策做保证,实行免耕播种一定能持继下去,不断取得增产增收的显著效果。
现在农村种大田,和过去不一样。不再像“大帮哄”那昝,清明一过就盲目地抢墒坐水种。也不用大喇叭宣传号召,不用村干部挨家督促。
开始种地,一般都是在过了“谷雨”、“五·一”之后。这时,正是村民播种希望、寄托期盼的大好时节。“春者,天之本怀”,多少憧憬和梦想此生此长,又是一个新的时序开始了。五月七、八号,小山村播种进入高潮。“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此时,正是艳阳高照,地温上升,不冷不热,最适宜播种的好时机。
大自然生生不息,就是这么有规律。村民对农作物生长期的把握,从来都不会含糊。
你看,在儿时就留在记忆中的那些小鸟,随着小满节气的到来,也陆续地飞回来了。最晚到的,是“草原风鸟”。清晰地记得,那是2016年5月20日小满那天,晚饭后在小院中散步,第一次见它落在花坛的一朵花蕊间小憩,一定是刚刚从远途飞奔回来,很疲劳。不然的话,它是从不会落下来。
伯劳鸟,俗称“虎不拉”,从小就对它没有什么好感。(那些细节自不必说)如今,再看它,却最愿与人亲近,总是把鸟巢建在庭院的金榆树上,孵化育雏。好鸟枝头亦朋友,年年都如约而至。
作者小传:
徐宝泉,男,汉族,笔名群舆。一九五三年农历九月三十日生于山东省无棣县大山镇。一九七0年十二月参军入伍,铁三师十四团四营十八连班长,曾两次荣立三等功,三次受到团奖励。一九七三年八月入党,一九七六年三月退伍。大学文化程度,高级政工师。吉林省松原市前郭石油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人秘科长、党委组织委员,二0一四年退休。前郭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松原市民间文学协会理事,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一九九八年主编了吉林画报专刊《辉煌的十年》;先后出版了《查干湖畔石油人》、《草原故乡》、《结庐散记》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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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