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盛衰兴替,虽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功德的薄厚,但是也在于其子孙是否勤勉守法。正如《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云:“唐为国久,传世多,而诸臣亦各修其家法,务以门族相高。其材子贤孙不独其世德,或父子相继居相位,或累数世而屡显,或终唐之世不绝。呜呼,其亦盛矣!然其所以盛衰者,虽由功德薄厚,亦在其子孙”。
可见,子孙的良好德行是家族长盛不衰的重要条件。然而,并非每个家族都能培养出合格的接班人,唐代名人之家也出现不少有败德劣迹的子孙。这些“名父之子”败德行为的表现形式各异,败德行为的后果亦或轻或重。有的败德行为可导致自己被诛甚至家族灭亡,有的只是遭到时人的非议。无论是何种败德行为,终究会使其家声坠毁,令世人无不唏嘘。
唐代名父辛苦树立门户,既希望子孙享受着高门带来的优越条件,同时也希望子孙能够使门第不衰并传之后世。但是高门望第是一把“双刃剑”,它在带来普通民众无法享受到的人生平台的同时,也使出身高门的子弟极易产生败德行为。这些“名父之子”的败德行为虽然无外乎属于违反封建法律或封建礼教的行为,但是其具体表现形式却不尽相同。
贞观名相房玄龄,为太宗争夺天下屡出奇谋,为相期间弹精竭虑,谨小慎微,为了防止子孙骄奢欺人,特意将古今家训书写于屏风上,嘱咐子孙要常留心铭记这些家训。
然而,事与愿违,房玄龄去世后,长子房遗直嗣位,次子遗爱尚高阳公主,高阳公主为太宗宠爱而骄蛮,其嫉妒遗直继嗣,阴谋夺嗣,因以诬告遗直非礼于己,高宗派长孙无忌前去鞠问,竟查出高阳公主与遗爱谋反的罪状,最终“遗爱伏诛,主赐死。遗直以先勋免,贬铜陵尉”。一代名相的儿子因争夺爵位而反目成仇,甚至参与谋反而致使或诛或贬。
许绍与唐高祖李渊同时就学,且关系非常友好。大业末,任夷陵通守,隋场帝被弑后,率众起事,并遥属越王侗。后王世充篡位,许绍遣使归属李唐。在李唐统一天下的战争中,许绍屡立战功。其次子许圉师亦有器干,龙朔中被擢为左相。
不久,其子许自然在犯人田里打猎,因犯人有微词,许自然怒而用箭射杀犯人。许圉师隐而不奏此事,但后为人所告发。高宗就此事质问许圉师,然而许圉师矢口否认。许敬宗亦因此事弹勃许圉师,许圉师终被罢官。许绍于立国有功,许圉师位至宰相,而因子许自然恣意杀人,而致其父免官左迁,招致时人非议。
武则天专权初露端倪时,上官仪即进劝高宗废黜武后,并且在褚遂良等主张废黜武后的大臣相继被杀害后,上官仪仍然坚持废黜武后,最后上官仪为武后所陷构杀害,其子庭芝同被杀害,庭芝妻及女上官婉儿没入掖庭。上官婉儿长大后有文采,“明习吏事”,武则天使其参与政事,中宗即位后又令其专掌制命,对其极度信任。然而,上官婉儿“既与武三思淫乱,每下制救,多因事推尊武氏而排抑皇家”,淫乱干政,全无祖父忠贞风骨。
武后朝宰相狄仁杰先后在各地转任地方官,万岁通天年间,契丹南下攻陷冀州,河北骚动起来,朝廷特意提拔狄仁杰为魏州刺史前去御敌。前任刺史畏惧契丹兵至,让百姓全部进入城中修缮守城器具。狄仁杰到任后,一改前任刺史做法,让百姓全部回去从事生产,并抚慰百姓若敌至他自有退敌良策。契丹听闻魏州百姓开始安心生产了,便也自行退兵了。因此百姓皆称颂狄仁杰的英明决策,争相立碑以纪念狄仁杰的惠政。但狄仁杰离职后,其子景晖为魏州司功参军,“颇贪暴,为人所恶,”魏州百姓深受其苦,在愤怒之下,群起而捣毁了狄仁杰的生祠,从此不再供奉。
张柬之很小的时候就博涉经史,后补为太学生,国子祭酒令狐德棻非常器重他,认为他有王佐之才。永昌元年,张柬之参加贤良科目考试,此次参加考试的有千余人,而张柬之则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并被提拔为监察御史。长安中,武则天向狄仁杰询问可堪任用的奇士,狄仁杰荐之。后来姚崇为灵武军使,将上任之际,武则天令推举可为宰相的人选,姚崇亦答:“张柬之沈厚有谋,能断大事,”。
武则天统治末期的“五王政变”,张柬之有首谋之功。半年后,张柬之被罢知政事,请回襄州养疾,其子张漪随其赴任。然而“其子漪恃以立功,每见诸少长,不以礼接,时议以为不能易荆楚之剽性焉”。
宋璟历武后、中宗、睿宗和玄宗四朝,先后转任地方和中央,尤其在睿宗和玄宗朝任宰相期间,不依附权贵,保护贤良官员,以正直清廉闻名。然而,宋璟次子宋恕,为“都官郎中、剑南探访判官,依倚权势颇为贪暴”。宋恕在剑南时,锥县县令崔珪是宋恕的表兄,崔珪的妻子姿色有佳,而“恕诱而私之,而贬珪官”。同时宋恕还私下募养刺客李晏。
宋璟的另一个儿子宋浑,其在平原时,重征一年的租调。在做东裴探访使时,又指使河南尉杨朝宗迎娶郑氏。郑氏是薛翟的外孙女,她的姐姐己经嫁做人妇,只是孀居在家。宋浑以其有美色,仍“使朝宗聘而浑纳之,”而宋浑则奏请提拔杨朝宗为赤尉。后李林甫将宋璟两子的败德行状揭露出来,经审问皆得实状。结果宋浑被流放到岭南高要郡,宋恕流放到海康郡。
此外,宋璟子宋尚,“又为人讼其赃,贬临海长史”。“其子华、衡,居官皆坐赃,相次流贬”。即使后来宋浑被赦免转到东阳郡,仍然“请托过求,及役使人吏,求其资课,人不堪其弊,”毫无悔改之意,被人诉讼后,又配流到得江郡。虽然宋浑于广德后被宽免,但己为世人所鄙夷。宋浑诸兄弟,都善长饮乐戏谑,其中宋衡又最为粗狂险恶。宋璟的门风教化,由此不复存在。
张说是玄宗朝的著名宰相,亦负文学盛名,年仅三十岁就参与修撰《三教珠英》等大型图书。长安二年,曾随相王李旦前往抵御突厥。张说还协助李隆基消灭韦后势力,并平定了中宗长子谯王李重福的叛乱。在玄宗与太平公主的角逐中,张说始终站在玄宗一方并鼎力支持玄宗。张说在为相期间还曾领兵作战,立有军功,可谓文武全才。
然而张说子张均以为自己的才能可以做辅相,却一直为李林甫所抑制。李林甫死后依附于宰相陈希烈,希望以后得到陈希烈的重用。但是由于杨国忠主事,陈希烈被罢相,张均仍只是刑部尚书。后又受弟张垍连累,被贬为建安太守。张均被赦还后,只授为大理卿,因此常郁郁不平。安禄山叛乱起事后,张均接受了其所授的伪中书令职务。
张说另一个儿子张垍,尚娶宁亲公主。玄宗待张垍非常优厚,赏赐其珍宝不可胜数,亦常夸赞其举止优雅。一次玄宗到了张垍内宅中,对张垍说:“希烈辞宰相,孰可代者?”张垍错愕不知如何回答,玄宗笑而说:“无易吾婿”。张垍慌忙叩首拜谢。
恰逢此消息被杨贵妃听闻,随即告知杨国忠。杨国忠素厌恶张垍,在陈希烈罢相后,推荐韦见素代之,未得到相位的张垍由是开始怨恨玄宗。安禄山叛乱后,“垍遂与希烈皆相禄山”。玄宗逃到咸阳时问高力士朝臣谁当跟随而来,高力士回答:“张垍兄弟世以恩戚贵,其当即来。房馆有宰相望,而陛下久不用,又为禄山所器,此不来矣”。
然而不久房馆就奔赴行在,玄宗也才得知张垍兄弟己经投奔安禄山去了。《新唐书》给予张说以极高的评价,但是,《新唐书》作者亦得出“至子以利邃败其家”的结论。张说一生辛苦取得的声名被两个儿子的败德行为尽行葬送。
李泌历相玄、肃、代、德四朝,虽然屡次为权幸之臣嫉妒迫害,然而他每次都能凭借智慧躲过迫害,而且在朝廷需要的时候能挺身而出,为朝廷建言献策。李泌为相时曾引荐阳城为谏议大夫,阳城以自己遇见伯乐而怀德于李泌。李泌死后,户部尚书裴延龄巧言奉上,获得德宗信任,因此窃弄权威。像阳城等耿直之士对裴延龄愤恨不己,某日就将裴延龄的罪恶全部写于纸上,欲密奏于德宗。
又以李繁是李泌之子,可以信任,于是请李繁代为缮写。李繁写就后竟能将内容全部记下来,并悉数告知裴延龄。裴延龄将阳城所告之事提前一一自解,待阳城上疏后,德宗以为阳城妄言,不理会此事。另外,李泌与右补阔、翰林学士梁肃友善,常命李繁拿着李泌所作诗文请梁肃润色。李繁自己也有一定学识,梁肃待之甚厚,又曾许诺做李繁之师,因此李繁对梁肃家人日益熟悉。然而在梁肃死后,“繁乱其配,”令士人君子大跌眼镜。
由以上所列举唐代名父之子败德现象可见,唐代名父之子败德行为表现迥异,或谋反被诛的,或施政苛暴的,或干政结党的,或投敌叛国的,或贪污受贿的,或傲慢无礼的,等等不一而足。他们父祖辈皆有声名,然因子孙的败德行为或致族灭,或致声名狼藉,无不令人哀叹惋惜。
纵观古今,无论是官宦世家,还是布衣黔首,均有重视家声保护与传承的传统。尤其是中古时期的官宦之家,他们或通过科举考试位极人臣,或由奋战沙场而获封侯赏爵,因此,他们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家族声望。
然而,江山易打不易守,守业更比创业难,纵使达官贵人采取各种教育子孙的措施以冀家声不坠,但是将相之家仍不乏发生参与谋反、贪赃枉法、德行败坏等败德行为的子弟,以致先人辛苦取得并引以为傲的家声坠毁殆尽,化为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笑柄,可悲可叹,更令人深思。
撰稿/石林【读史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