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一个话题邀请,#来生,你希望过怎样的生活#, 一下子勾起了自己许多回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收起年轻时的锋芒,尽力让心境像现在一样淡泊宁静,与婆婆好好相处,让她的晚年少一些凄凉。
思绪又回到六年前的今天,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冷风夹裹着树梢上残存的黄叶,吹到脸上像小刀拉过一样,那个冬天我的婆婆已经病入膏肓。大多数时间婆婆都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觉。
几个月前婆婆就不能下床了,不能走出房间,不能趴在我的窗外看我在做什么,不能走到街头等着孙子放学。我轻轻地走到她的床前,帮她掖掖被角,看着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吸均匀,然后轻轻地离开,怕惊醒了她的酣梦,醒来又要遭受无边的疼痛;又怕她在梦中从此长眠不醒。我的泪水,常常在我给她掖被子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滑落。
仿佛只是在昨天和今天之间,婆婆的病情一下子加重了。
腰疼得起不来床,甚至坐都不能坐一下,一只胳膊骨折,另一只胳膊又开始疼。她无法拿起任何东西,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吃饭喝水要喂,大小便也要在床上解决,偶尔还会小便失禁、说胡话、失忆。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睡觉,醒来的时候就在那里喊“哎哟----,哎哟----”那时候有一种治疗疼痛的药叫嗟来磷酸,医生又给开了含麻醉的止疼药,我告诉她吃药打了针就好了,实际上,那时候婆婆的病已让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
婆婆已在床上从春天躺到了冬天,告诉她岁月在流逝的是我们脱了又换上的衣服,还有她床前的那本让她翻烂了的日历。
时年上五年级的小胖在喂奶奶吃饭
曾经,婆婆信心满满地说,她要活到一百岁,她能好起来,再帮我们看大一个孩子。但病魔面前,我却只能眼睁睁地开着她的生命之花一点点凋落。
因为一个男人,我们的生活交集在一起,曾经,我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想象着我们会处得很好,但,我们还是没有走出婆媳矛盾的怪圈,那么长的时间,我们就在无数的小矛盾中纠结。
婆婆比公公小了十四岁,公公转业后别人给介绍了他邻村的姑娘---我的婆婆,他们二人一起来到了我们这个理他们的家乡三百多里的地方。一辈子生了五个孩子,老两口的脾气却一点点也不和。老两口从没好好说过话,常常是你吹我不打,你指东我偏向西。我认识他们的时候,公公已经年老体衰,婆婆很少关心他,就是关心也是连说带呲。
婆婆把每一个孩子都看得如宝贝疙瘩,自己节衣缩食,省吃俭用却一点也舍不得亏了孩子。俗话说“娇儿无孝子”,婆婆的几个孩子上学时都不好好读书,就最小的老五考上了大学。婆婆生病的时候,他的孩子们表现出了不敢想象的冷漠。
因为婆婆没有和公公处好关系,因为没有教出出息的孩子,因为思想传统守旧,因为她们大家的矛盾常常连累到我们的小家,而婆婆把家事处理得一团乱麻。说实在的,我曾经一度瞧不起婆婆,在她的面前,我以新时代的知识女性自居,婆婆说的话大多我会置之不理,或者就和她针锋相对;她觉得我年轻,什么都不懂,不放心把自己的宝贝儿子交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手里,总想递一根拐杖放在我们的生活中,不断地打扰着我们的生活,还一再强调那就是爱,于是,我们不断地摩擦不断地摩擦,在有了孩子之后,矛盾更加升级,我看不惯她的娇惯,她瞧不上我的严厉。对外,婆婆总是高调地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和我们一样。”对此,我也嗤之以鼻,跟我一样,你能怎样?
尽管,婆婆帮了我们很多忙,我还是那么渴望自己独立的生活,渴望婆婆从我们的生活中离开,甚至,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曾叫一声妈。
时间在我们的磕磕绊绊中一点点流逝,婆婆老了,我也人到中年。我学会了思考人生,学会了遇事冷静,我开始觉得婆婆是一个好人,虽然不会料事,但善良热心,一辈子不拐不坏,从不挑拨什么事儿。我接受了婆婆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希望,生命的最后她会自然衰老而不是在疼痛中离去。
可是,生活中总有许多无法预料的结果,婆婆的病确诊就是肺癌转移到了骨头上,尽管我们积极地治疗,婆婆还是一天天被疼痛折磨着。医生说,婆婆年事太高,不赞成手术,但可以做粒子植入保守治疗。原以为粒子植入之后,婆婆的痛苦可以减轻,生命可以延长,但住了三个星期的院,该做的治疗做完,并没有预期的效果。
婆婆病了,她一直视为心肝宝贝的孩子们一个个失联,打电话都不接更不用说陪伴和照顾,伴在婆婆床前左右的就剩下了她的小儿子和我。
婆婆的无助击垮了我所有的善良,我从未对婆婆如此的牵挂,除了上班,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做什么都匆匆忙忙,只为赶快回家看看她,看看她是否还是我离开的时候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
做起了婆婆的理发师、修脚工,给她洗、给她擦,给她按摩,给她喂饭,甚至偶尔还给她说个笑话,婆婆开始亲切地叫我“妮儿”,开始说起我的好,看我的眼光也开始改变,我在旁边,她就感到特别的安全。她想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又怕耽误了我的工作,耽误了我要做的家务,于是,就像一个乖孩子一样等着我的到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拗,为何仍不能放下所有的恩怨,就想让婆婆承认好多事情她的处理就是不对,就是一个错误。常常,我会把对他们家的情绪发泄到婆婆的身上,我觉得一家人没有凝聚力,夫妻不和,孩子不孝,兄弟不亲,婆婆有很大的责任。从不曾低头的婆婆常常静静地听我的数落,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往,她对我说,她不会教育孩子,孩子不孝,是自己的错。
婆婆家曾经的小院,长满了荒草,如今已经被开发了
现在想来好后悔!婆婆已经因为自己对孩子的娇惯遭到了报应,婆婆已经用言行表达了自己的懊悔,生命的尽头,我本该努力给她温暖,可我却揪着过往不放。
我们都是善良的好人,假如时间终止,假如爱有来生,我们会怎样?
我想,我们都收回性格中所有的锋芒,她会做一个尊重我们生活的好婆婆,我会婆婆暖心的小棉袄,做一个贴心的好媳妇。我们都会给对方生活中的自由,而不是以各种名义约束着对方,我们会记着对方的好,主动磨平自己性格中的棱角,珍惜和感恩彼此,好好地守护生命给于我们的这段共处的时光,那样,婆婆的晚年就会不再孤独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