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牟是今年在泉州工地上认识的,全名叫牟之兵,六八年生,重庆万州人,家里有个养鸡场,详细的家庭情况没有去采访。

老牟是木工班组的带班,有非常丰富的看图能力和实际操作能力。木工班组的大小事都是他在负责调度和落实。

这个五十出头,目测身高一米六九的中年男人,皮肤与大多数农民工一样黝黑;摘掉安全帽,凌乱的头发有10%被染上霜华;额头上的皱纹携刻着生活的不易与养家的艰辛;深邃的眼睛透露着在险恶江湖中修炼的智慧和洞察力;能容下小拇指的鼻孔应是长年呼吸带有灰尘、泥土的气息;因抽烟而微黄的牙齿,总在开口一笑的时候显得平易近人。

与木工的亲切感与生俱来,因为我痛失的父亲,就是凭借这门手艺和自己的勤劳,盖起了楼房供我和弟弟花!花!花!从来没有让母亲因为钱的事着急。碰到老牟我总告诉他要保重身体,和他讲我的父亲,这两个从未谋面的人之间有那么多的相似点,在某个瞬间我似乎把他当成了我的父亲。

二零一九年四月十八日,凌晨三点多,工地上第二次底板浇筑,老牟因为担心打灰的工人没有经验,造成电梯井和集水井的模板盒子上浮就早早的来到现场,当时一切都准备就绪,打灰工人迟迟没来;他就指挥泵车先开始打灰,结果这个好心的做法却被后来的打灰班组老板指着鼻子骂他多管闲事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不知是懦弱还是大度?昏暗的灯光下我发现这个有点驼背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回,任由他人辱骂,他只是守在模板旁边,混凝土打到哪里他盯到那里,指挥着工人偶尔冒出一句“停,先浇筑那里”。

记忆又回到父亲生前,那几年父亲自己接工程做,带着一帮兄弟。既要操心东家的进度质量,又要操心手底下工人的安全。每次主家封顶,父亲必定亲自到场,我知道这最后的“一哆嗦”父亲心里悬着一块石头,这是沉甸甸的责任,事关人命。他像一个身经百战的统帅,思考着每一个细节,农村盖房子没有钢管架子工,所有的模板都是木工用撑树支撑。每次封顶之前每根撑树父亲都要亲自检查一遍,那里需要加根忖,那里需要固定一下。浇筑混凝土的过程中父亲也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整个模板体系的稳固程度。直到封顶完成父亲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好酒的他这时总会豪饮一番,与东家碰杯说上几句吉利话,与共事的兄弟碰杯说一句辛苦了,这酒涵盖了太多隐藏着父亲的心血汗水,我想酒是懂他的,正是这种态度父亲接手的每个工程都未出现过人员伤亡和爆模的情况。

三年来,灯光下父亲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茶杯,一言不发在房间来回踱步的情景时时浮现在脑海,他是有多难?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了这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男人,是如何将复杂的建筑图纸吃透的原因,第一就是多干,第二是边干边想。

多少个寒来暑往,父亲鸡还没叫就拖着一车材料出门,狗都睡了他才拖着一身疲倦回家;就这样他从来没有乱发脾气,他始终教育我“晴带雨伞,远带干粮”任何事要未雨绸缪;“瞎子要牵,跛子要扶”要对弱势群体要有同情之心……

斯人已逝,现在每次回家我都要翻出父亲的工具看看,那斧子,刨子,锤子,锯子,凿子……承载了太多回忆,正是这些东西让父亲承受了多少主家的赞誉,也承受了多少劳苦。

我翻看老牟的手掌,与父亲如出一辙,粗糙得像砂纸,手掌的老茧如同英雄的傲骨一般坚硬……

我眼中的老牟

我眼中的老牟

我眼中的老牟

我眼中的老牟

我眼中的老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