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官本是社火魂》
文/许建忠
“一顶礼帽一墨镜，一身红绫一羽扇。锣鼓喧天社火前，口吐莲花说丰年。”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春官形象。
据记载，陇东春节民俗的春官说春已有300多年的历史。
从小，我就羡慕春官，心中向往着长大了也当一名说春人。在我看来，春官是在迎春文娱活动中，尤其是耍社火表演中做即兴演说的人，我觉得完全可以算作民间诗人。而春官诗既不是剧本唱词，也不是曲谱，是在锣鼓的配合下，触景生情，即兴随口喊出的固定句式的顺口溜。春官一般走在社火队伍的最前面，春官说春是社火的兴奋点，开路神。一个社火队伍，不管后面的演唱如何，如果走村串户“禳庄”（意为祈禳村庄平安的意思）时，走在前列的春官，伶牙俐齿，腹有文才，能用方言俚语，诙谐而又幽默地把吉言祥语脱口而出，见人说人、见景说景、遇物说物的话，那这支社火队可谓趾高气扬，扬眉吐气。家家酒菜香烟相迎，户户笑逐颜开欢送。
上世纪改革开放后，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在一些老艺人的倡导引领下，沉寂了好多年的“耍社火”再一次在陇东大地唱响了春之声。记得崇信县当地最有名气的社火队伍要数东、西街的最为庞大了。每年的正月初九社火开坛,一直要闹到正月十五过了。出社火这天,早上天不亮就在各自的村部装扮社火队伍,八九点钟后,三声土炮、一挂长鞭震天响后,队伍就开拔了。东街的社火往西走,西街的社火往东行,一路见大门就进,遇响鞭炮迎接就停。锣鼓喧天,喜气盈门。
社火队伍走在最前列的当然是春官，后面的高跷上,穿着戏装的小伙子“咯噔咯噔”地踩着半丈高的木头桩,如履平地。 “扫婆娘”穿着大红的棉袄,化妆打扮得像妖怪一样,扭着硕大的屁股,把手中的笤帚在前来观看社火的人身上来回地扫上扫下,嘴里还念叨着“扫害气……扫害气,扫了一年不害病……”
小城狭窄的街道上人山人海,前呼后拥。一帮孩子们,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偶尔还阴阳怪气地学着社火队伍里春官说春的样子。每当在一阵紧锣密鼓的催促下，春官心中有了词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反穿着羊皮袄、戴着白盔帽的春官便把手中的扇子一抡,锣鼓便戛然而止。此时，春官一句吼破天的春诗高亢而出,紧跟着锣鼓“咚咚擦擦擦”。这样，一句春诗一阵鼓，一句春诗一阵鼓，春官的春诗和着“咚咚擦擦擦 ”的有力节奏，一起一伏，分外得劲，分外引人入胜。
那时候,我早是个半大小子了,最喜欢跟上社火看热闹,至今还记得当时的一些春官词来。
“东街西街是一家(咚咚擦擦擦),元宵佳节把春耍(咚咚擦擦擦)。今年春节瑞雪降(咚咚擦擦擦),秋天是个丰收相(咚咚擦擦擦)。”
“关家梁家是大户(咚咚擦擦擦),都在保家买丝布(咚咚擦擦擦)。低头不见抬头见(咚咚擦擦擦),凡事要把乡里念(咚咚擦擦擦)。”
“抬起头来用目观(咚咚擦擦擦),众位乡邻站面前(咚咚擦擦擦)。作揖打拱拜晚年(咚咚擦擦擦),各位今年喜连连——喜连连(咚咚擦擦擦咚咚擦擦)”
“门对龙泉青山好(咚咚擦擦擦),户迎芮水万家春(咚咚擦擦擦)。再穷也要有欢乐(咚咚擦擦擦),但愿来年收成多——收成多(咚咚擦擦擦咚咚擦擦)。
虽然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但这些时过境迁的景象，至今，仿佛还在我的耳边回响。
如今，当我再一次回想起这些，感觉自己注定和春官有缘。记得小时候每逢正月十五、十六这两天，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日子。崇信的正月十五，白水的正月十六是说春、耍社火最热闹的两天，每到此时，再要紧的事我都要放在一边，背上干粮跟随跑街的社火转来转去，聆听他们的春官诗，有时还情不自禁的跟在后面溜两句。记得那是为跟崇信的十五，耽搁正事，经常挨母亲的揍；但第二天赶白水镇的正月十六社火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还有一次，我们村上办社火，邻居一位堂哥嘴里叼着烟打鼓，一边打一边使劲地抽着闭口烟，眉飞色舞，洋洋得意。我便脱口而出：“老哥鼓锤轮得欢，鼻子嘴里都冒烟。小弟在此敬美言，发财富贵在来年”。你可能想象不到当时那情景，众人一听拍手叫好，堂哥更是笑了个仰面朝天。从那以后，我便成了赵寨村每年的春官副手，不出一两年的功夫，便能一个人独当一面。
说春诗要有意境，全凭灵感，随机应变，脱口而出。有一年正月十五,我所在的车社火在影剧院和对面的另一队社火在十字相遇,对方春官举扇说道:“过新年、迎新春,兄弟社火喜相逢。年兄文墨比海深,赛过三国诸孔明”,我立即举扇回应道:“南北二塬隔汭河,唇齿相依亲家多。同饮汭水同耕作,携手共建福窝窝”。记得2008年，某村的社火和城建社火在中街相遇，对方的一个年轻社火春官开了口：“我家社火脾气犟，请你赶快把路让。开口再不说二遍，擦着剐着都不管”。我作为城建社火的春官，立即回敬道：“对面春官缓一缓，这么说话不体面。我们社火怕过谁？从来不怕小毛贼”。对方社火队里一位长者春官一看年轻春官对诗过了头，忙举扇拱手：“两个鼓槌一样长，我们两个是同行。有理不打上门客，免伤和气把脸黑”。我立即回敬道：“提起关公取长沙,他和黄忠把仗打。关公不杀马下人,黄忠射箭留了情。”春官诗一下子拉近了我们彼此间的地缘关系,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台“闹春官”,在很友好的气氛中继续进行下去了。“太平年太平乐，太平年间喜事多。小伙子致富有谋略，姑娘唱的幸福歌；幸福家庭更勤奋，日子越过越攒劲；老子种田儿争钱，媳妇更是女中贤；孙子在校把书念，爷爷在家把门看；和睦门第勤当头，福如东海水长流”是我在黄寨乡甘庄村为乡亲们说的一段春官诗，深受广大乡友的高度赞赏，自己也感到十分欣慰。
由此看来，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古老的春节有耍社火的习俗，年年岁岁花相似，但其中画龙点睛的人物——“春官”却万紫千红不同春。每年耍社火活动中的“春官”，形形色色，有照本宣科者，有背台词者，有不和辙押韵者。当然，这其中大多数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吐字清晰，触景生情的优秀春官。而我，这些年对说春官情有独钟，退休干部杨福堂说：“许建忠说春官已二十多年时间了，春官说的特别好，言简意赅，贴近生活，贴近实际，多年来在崇信说春官都是一等奖、二等奖，在群众中间影响特别大，可以说是咱们崇信县的春官达人。他不但是一个春官达人，也是一个好人，助人为乐，慷慨解囊，在社会上影响也特别大，这一传统文化的高尚品德值得我们学习。希望他的春官诗发扬光大，也希望他助人为乐的精神发扬光大。”是的，我自信是个很忙且事业心很强的人，我总想把自己在劳动中的喜悦和对故乡眷恋之情用春官诗表达出来，每逢歇工或夜晚总是整理我的春官诗。凡遇农家喜庆之日，总要上前说几句春官诗。可以说，只要我一有闲暇，遇到可说的对象，我总如身在春节闹社火之时的情景中，把每一个美好的日子，都当做欢乐的元宵节，用春诗为春天引吭高歌，一吐心声。
正因为多年的努力，磨炼了我的创作才能和创作功底，在前些年市文化局办的春官赛诗会上，数次连夺了一、二等奖。但我不满足自己所取得的这点成绩。因为现在，我越发的对春官说春有了更深的认识和理解，我才觉得仅仅说了春诗，没有一定的文化积淀和传承，只是博得当时一笑了之。沉思之余，我把原来积存的手稿做了整理和归类，才有了我这本书的书稿，我想以此把这个平凉民间独特的文艺形式传承下去，使其得以继承和发扬光大。
目前，在文化繁荣的大环境下，社火说春受到了上级政府的高度重视，成了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反映经济社会发展状况、活跃群众文化生活的绝好手段之一。它以即兴而作、表现题材丰富、诙谐幽默的特色深受群众的喜爱。近年来，我县文化主管部门在挖掘整理和弘扬民间民俗文化的同时，也做了大量保护春官诗的工作，每年举办春官赛诗会就是最好的证明，并且春官诗已经申报列入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崇信春官诗拥有深厚的历史渊源，但春官诗的创作长期以来是一个薄弱的环节，春官诗作者面临“断代”的问题，如果不重视加强春官诗创作，就有可能陷入传承乏人的境地。一次，春官赛诗会的评委、崆峒区文联主席邸广平介绍说：“举办元宵赛诗会,是对春官诗这一民间精粹的保护、传承和发掘,能够进一步提高春官诗的文学性、思想性和艺术性,对我市文化事业大发展、大繁荣起到重要的作用”。这是一位文艺工作者的殷切希望，也是像我一样的爱好春诗文化者的心声……